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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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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傅祯覺着她太放肆,于是道,“皇後,朕得給你立規矩!”

如雲舒所言,當年東宮有兩棵玉樹,一棵是東宮右衛率喻柬之,一棵就是東宮皇太子傅祯。他果真生的一張俊臉,如今又有帝王之尊,身披華服,自然耀眼。

可他今日沒擺高高在上的架子,眼下這像是要跳腳的急躁樣簡直好笑。

媛媛記得,她初次在禦園見他時,他便猛揮樹枝子又險些被樹枝反彈劃臉,那時他必定在生氣。這麼久了接觸下來,她已記不得他使了多少小性了。她鬧不明白他為何總是生氣。

可她眼下卻是忍不住笑問:“陛下要給妾立什麼規矩?”

是啊,他要給她立什麼規矩,像對徐瑩那樣對皇後?她不是那樣順從的人,他也不能對她那樣跋扈。

傅祯沒說話,起身走了過來,又讓人多取了一些桃木片,逼着媛媛仔仔細細地寫,還得寫到他滿意為止。誰讓她又得意了!

媛媛寫到最後真如傅祯說的那樣,快認不得那幾個字了,偏是他除了挑剔,還要增加數量,稍後又增加數量,以緻她能迅速寫完的桃符,硬生生拖延了近半個時辰。有這功夫,她也用不着他幫她寫,憑白耗了她的時,還擔了是她救兵的名聲。

帝後同寫的桃符,雖不值幾個錢,卻是難得的體面,又有驅邪祈福的寓意在,宮人們得了一對比撿到金玉還高興,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

王順捧着媛媛寫好的桃符往紫宸殿去了,傅祯再度挑挑揀揀,把認為最好的一對遞給王順:“這兩塊拿去給柬之,便說是皇後賞的。”

王順笑着應:“還是喻大将軍有福氣,頭一個得陛下親選的賞賜。”

“哦對了,再讓太醫署的人給他父親看看,寒冬臘月最易害病。”

王順應下。

傅祯又在看剩下的桃符,選了兩對給左右金吾衛大将軍,又選了六對讓送去政事堂,接下來還有千牛衛和金吾衛外的十二衛大将軍的份。

徐瑩端着茶走過來,見他悶頭看得仔細,就沒打擾。

傅祯看來看去,沒覺着剩下的有什麼區别了,就要把剩下的賞給紫宸殿的人。王順、馮全和秦通自是少不了,剩下的……他一擡頭,正見徐瑩跟前,所幸就說:“你來選一對。”

徐瑩看過後就道:“這不是陛下的字。”

“皇後所書,”傅祯說得坦然又直白,“比朕寫得好。”

徐瑩卻說:“在奴心中,陛下的字最好。”

王順看那倆人一言一語,忍不住了就翻了個白眼。徐瑩得寵有原因,人生的好,性子柔,嘴也甜,男人就吃這一套。

等王順給喻柬之送了桃符,又知會了太醫署,便往紫宸殿走,恰巧看見一路往紫宸殿來的季符。

他看見王順也忘了行禮了,急着問:“王中官,眼下馮内侍可在禦前當差?”

“趕巧他得了殿下的桃符,去屋子裡挂了。”王順問,“你這……是殿下有什麼差遣?”

“哎呦,殿下回了含涼殿立刻讓我來請他。我也不知有什麼事,隻瞧着殿下面色不大好,趕着就來了。”

王順納悶了一瞬,季符就催:“您開恩,趕緊讓他跟我走。”

馮全自從上次被皇後罰跪,接連多日行走不便,得虧身子不差,沒給凍病了,這會跟着季符來了含涼殿,不知怎的,腿就發軟,才一進殿,噗通就跪了下來:“殿下,仆奉旨前來趨奉。”

媛媛看他這幅鹌鹑模樣,更加确定了她所想為真。她不用去看尚藥局和太醫署的記檔,傅祯不想讓人知道,自是又不會讓這些人看診。

她也沒耽擱,直截了當問:“聖躬有損,究竟是怎麼回事?”

馮全陡然慌了。早料到皇後傳他沒好事,誰想竟是這要命的問題。

他一頭砸在寶相花紋地毯上,說:“殿下恕罪,仆前兩日告了假,沒近身伺候聖駕。”

媛媛就知道他會搪塞,又道:“你仔細回話。”

馮全忙說:“仆不敢欺瞞殿下。”

媛媛沒再問,吐了倆字:“傳杖。”

跪着的馮全渾身一顫,險些把一張臉撲在地上,這會直接一頭砸下去,顫着音求:“殿下開恩。”

雲舒看他不上道,連忙走上前,彎着腰沖他說:“馮内侍這又是何必?殿下就是想知道聖躬何以有損。這樣大的事,馮内侍怎會不知,快快說了吧。”

馮全又開始糊弄:“是……是六大王……”

聽了“六大王”三個字,媛媛當場就惱了,立刻就道:“先掌他的嘴!”

馮全聲音已經吓得發甕,又一想皇後這樣大的雷霆,隻怕杖子來了能把他打死,便隻能先顧自己性命,連連叩首道:“我說,我說,是徐瑩……”

事發昨晚。

傅祯忽然問徐瑩會不會煎茶,徐瑩會也特意說不會,央着傅祯親自教她,于是倆人就做起了師徒。壞就壞在煎完茶後,徐瑩收要把茶器收走,誰料一個歪身險些摔倒,傅祯擡臂去扶,徐瑩是被穩住了,而他手肘不慎磕在了條案上,連那套茶器也摔了個粉碎。

傷的不重,卻也青了一大塊,塗了化瘀藥,需得小半月才能消。

原來如此。

他瞞着人,并非是顧及别人聽了會心急,而是有心維護他在意的人。

她并非善妒之人,她甚至會勸他去拾翠殿看淑妃,也希望他能多見見其餘三妃。然而在徐瑩一事上,他不願跟她吐露實情,像是擔心她會吃了他在意的人似的。

媛媛的心,在這一刻如同經曆了地震,頃刻間坍圮,糟亂得無法收拾。

不過,她居然能平聲沖馮全說:“聖躬遷延國祚,不可輕損,往後你們更要仔細侍奉。”

一場血淋淋的審問就這樣草草了結,馮全深感祖墳冒了青煙,立刻又磕了個頭:“仆謹遵殿下懿旨。”

打發了馮全,媛媛抱膝靠在羅漢床上。

雲舒跟了她這麼多日,自然知道她現下心情如何。她讓人做了酪,又加了櫻桃煎,此刻端到媛媛跟前,溫聲勸道:“殿下吃一口吧。”

這是哄小孩子的法子,心情不好,吃點想吃的,胃裡滿了,心就不那麼難受了。

她看着那紅白相應的甜酪,忽然記起那日被傅祯拒絕掉的她親自操勞的辛苦。

她會不經意間想起關于他的點滴。百餘日的夫妻情分,點點滴滴在她腦海裡記憶深刻,除了他那張俊臉外,還有他夜間害怕她冷而小心掖好被角的細心,教她玩樗蒲的耐心,與她玩笑時的童心……

她打小也不曾短缺過什麼,這些簡單的事并不足以讓她感動,可真正在她心中留下印記的地方全是他做的。

隻是不知,這些在他心裡是個什麼模樣。

她現在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像是個被抽走魂的行屍,然而這就是現在的真實的她。

這樣的厭煩和煎熬隐約讓她明白,這似乎是那所謂的愛慕。知道他受了傷,她很擔心他,也想見見他。

媛媛忽然說:“雲舒,讓杜尚宮給我弄些活血化瘀的藥膏來,要味道不那麼沖的。”

杜尚宮稍後便到,入殿前已從雲舒那得知了皇後似是心情不虞,入殿後卻見她端坐于案前有條不紊地添香。

觸久便知,她就知道了皇後心思細膩,又可迅速把沉浸在某事上的心思剝離出來,像是一根木頭上被鋸掉了一段腐朽,留下的全是好的,堅硬的。

“殿下。”杜尚宮施了一禮。

媛媛沒有擡頭,直接問:“藥膏的味道大嗎?”

“依着殿下的意,尋了味淡的藥。”杜尚宮細說,“是東宮典藥局所制,正巧還有兩瓶前不久制成的藥膏。從前太子年歲小,受不了味濃的藥,他們便特意制了這些,一直就延續下來了,不過……這藥比尚好的金瘡藥見效慢。”

這時媛媛已經蓋上了香爐,袅袅白煙順着孔洞溢出,她小心翼翼試了試藥味和香味,覺着滿意方道:“有勞了。”

換了一套衣裳,她就朝紫宸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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