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就往殿前的水缸跑去。
她驚了一遭吓,腳步有些虛浮,加上本就做勢,自然跑不快,身後兩宦官反應過來跟着就追了過去,卻不料徐瑩擔心他們太慢,居然在這檔口佯裝摔倒了。于是,那兩宦官又将她拖了回來。
青岚就這麼看了一出拙劣的戲。
殿内太皇太後如何不知徐瑩的心思,怒氣上來,就要立即賜死她。有這種人在禦前侍奉,那是大衛之禍!
媛媛的心提到了喉嚨處,恰巧此時宮人忽然通禀:“鄭淑妃來給太皇太後請安。”
鄭淑妃在含涼殿呆的心慌,若是皇後去了弘德殿救人被太皇太後遷怒,她仗着腹中皇嗣求情或許可解皇後之憂,賣個人情給皇後,往後在宮裡的日子能好過些。另外,真能讓太皇太後開恩,也能讓王順記着她的好。總之,去弘德殿對她有利。
玲月和冬雪都勸不住她,隻能跟着她一道來。
哪料她看過場面後,才得知徐瑩也在,眼下太皇太後寬恩要放她出宮,她竟然不識擡舉,先是拒絕,後是膽大包天地讨價還價,無疑恃寵生嬌。
鄭淑妃當她腔子裡裝了多大的忠心,不想她忠心不大,心卻比天大,卻還不知恩謝她當初的栽培和提拔。此刻得知徐瑩不願出宮,她便有了一個化解之法。
她又給太皇太後行了個禮,說:“太皇太後不知,這人本是妾身邊的人,原是妾見她伶俐,暫讓她到紫宸殿當幾日差,誰成想她如此不懂禮數,惹您生氣,是妾管教不周。”
到這個份上了,太皇太後也不便責怪鄭淑妃的“主動獻美”,就擺手道:“淑妃不必說這些。”
鄭淑妃又道:“她既得皇恩,感恩戴德不假,卻也必定舍不得這份榮寵,這才不願出宮去。隻是貪心之輩易生怨念,不會仔細當差。不如讓妾把她領回去,妾保證仔細指教她規矩。”
鄭淑妃待下寡恩。如今她懷着身孕沒再撈到過聖恩垂憐,而徐瑩卻得了天子寵幸,鄭淑妃對她少不了會有咬牙切齒之恨,今日若把徐瑩帶回拾翠殿,或許能再引得傅祯駕臨,或許出不了一月就能折磨死她!
太皇太後不管她們之間的恩怨,而她真正擔心的事又不能宣之于口,更得顧及着傅祯,便依然堅持讓徐瑩出宮去。
“淑妃懷有身孕,想來不便管教她!”
一句話,就把鄭淑妃拒絕了。
鄭淑妃不知太皇太後為何非要放她出宮去,她要不到人,又惱恨于聖寵被這個賤婢奪走,她就開始拱火:“太皇太後心疼妾,妾便不指教她了。隻是,這宮裡總是有規矩的。太皇太後寬恩至此,她卻不知太高地厚,當真猖狂。萬死也難贖其罪!既然敲撲已經備下了……”
話沒說完,太皇太後就擡了眸子,仔細看着她,懷娠三個月的鄭淑妃尚未隆起小腹,人卻已有些發福。她這大老遠過來,說打打殺殺的事,也不怕忌諱。
鄭淑妃被太皇太後遞來的眼神驚了一跳,慌亂地垂下了眼,趕忙道:“是妾多嘴。”
太皇太後的怒氣已經轉移到了鄭淑妃身上,若非念着先皇後,又有鄭國舅一心為了傅祯的婚事奔波,太皇太後不會讓鄭珞位居四妃之一。不過她懷了傅祯頭一個孩子,老人家料想傅祯對她有些情分,自然高看她一眼。誰成想她主動給傅祯送了人,現下懷私愁欲借刀殺之洩憤!
殿内靜得詭異,鄭淑妃惶恐地跪在了地上,頭上的步揺金珠穗子來回晃動。
“淑妃想法子,全是為了給太皇太後分憂。”媛媛終于開始說話,摟着老人家的胳膊搖了搖,“阿婆最疼我們了,平時穿少了衣裳都會心疼,眼下有了身孕的人,怎麼好叫跪着?”
太皇太後忽地一笑,誰料媛媛也有撒嬌讨喜的時候,隻是這法子不該用在她身上,好好給皇帝說上兩句,還愁外頭那個賤婢蠱惑君心!
媛媛站起身,親自扶起鄭淑妃,又說:“我們年輕,聽風便是雨,說話欠考慮,總是讓人笑話。往後啊,要請阿婆不吝賜教。”
太皇太後又指了指她,轉而說:“知道淑妃懷着孕,還不快讓她坐下。”
“是。”
殿内化解了尴尬,外頭的事還得有人搭梯架橋尋個合适的路子往下走。
媛媛已體察到太皇太後的憂慮——得顧及着皇帝的心緒。她不也得這樣做嗎?盡管她并不情願做這事,卻也得努力去周全。
媛媛想了想,輕聲道:“宮人有錯,責罰了便是。可陛下跟前總得留人侍奉,短時怕是找不到合适的,若随意挑了人過去,恐他們不知陛下脾性,侍奉不周惹陛下生氣更是糟糕,屆時阿婆也要心疼了。既然這樣,倒不如先留下他們?”
太皇太後還是認為讓徐瑩出宮已是她仁至義盡,盡管皇後台階搭得好,她也沒同意。
這時,媛媛又說:“王中官熟悉宮規,尚能留在紫宸殿,另一個……她确實失了體統。可阿婆為着陛下總是不能寬心,眼下便把她留在弘德殿,得空指教她規矩吧。”
留徐瑩在弘德殿,既能解她現下之憂,也算就近看管,更能讓傅祯收一收心,将來若把徐瑩撇在腦後了,直接放了就好,若是他還有心,會在太皇太後跟前賣幾分臉面,而不是鬧得祖孫倆失格,有老人家在,他也不會像在紫宸殿那樣随心所欲。
即使傅祯再心有不滿,也比驟然讓徐瑩出宮去好。再者說,以徐瑩那張嘴,若真是出了宮,指不定會說出什麼污言穢語來,損了天家名聲隻怕萬死難贖其罪。
所以,留她在太皇太後跟前才是正經。
青岚适時說:“奴正要讨太皇太後恩典。您也知道,前兩日寶婵不慎摔了腿,現下正在修養,這時正需一個人補缺。”
太皇太後略略思考,倒是覺着皇後這個主意不錯。
“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在我跟前賣弄口舌,說得我頭也暈了,眼也花了。”太皇太後擺擺手,“走走走,散了散了。”
媛媛看了一眼青岚,同時松了口氣。
殿内終于恢複了平靜,可這時傅祯風風火火趕了回來,見王順和徐瑩的慘狀,一雙似點了漆的眸子明顯被怒意覆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