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周末,林爾雅大發慈悲允許南依摸半天手機。
手機是部老人機,隻能打電話發短信,不能上網,玩遊戲也隻有俄羅斯方塊和貪吃蛇。
但即便是這樣,南依也很知足了。
她躺在房間裡,關了門,跟遠方的朋友煲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粥。
她在電話裡描述北城的氣候和漂亮的雪景,說起新的學校新的同學。
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南依全都跟楊夏報備了一遍。包括那個,她有點懼怕的徐曜。
“沒想到我弄壞了他的練習冊,他還回了紙條給我,叫我……不要怕他。”
對方問,“那你還怕什麼呢?”
南依拄着下巴沉吟,“嗯……”
“他欺負過你嗎?”
“沒有。”
“他經常讓你幫他寫作業嗎?”
“也沒有。”
“那可能他主動跟你開玩笑,隻是想打好關系,沒有惡意,你是不是太敏感啦?”
南依若有所思,“這樣嗎?”
“對啊,我覺得他不壞耶,尤其,他如果是個帥哥的話,那簡直好透了。”
南依忍俊不禁,輕輕笑出聲,“你呀,真的是……”
兩個人又閑聊了會,快挂電話前,楊夏忽然說道,“依依,我還是建議你跟那位徐同學,要麼就好好相處,要麼就迎難而上。你們坐那麼近,總不能永遠不打交道。”
楊夏:“光逃避是沒用的,我們不是最清楚的嘛。”
南依翻了個身。
窗子被夕陽染紅,餘晖斑駁在紅木地闆上。這個傍晚平靜而美好,她心中卻忽然蕩起了小小的漣漪。
片刻後,她開口回應,“我會的。”
挂了電話,南依略有些晃神。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回想起小學時經曆過的那場校園暴/力。
當時是四年級,南依因為拒絕幫同學寫作業而被針對。
年少的她溫吞内向,逆來順受,也就導緻了施/暴者的變本加厲。
起初是孤立,後面是霸淩。
椅子上被滴鋼筆水、故意扔水氣球到她身上、把她的書包丢進垃圾桶,這些隻是擺在明面上的。
後面他們還會在每天上交的日記裡編故事,造謠南依人品差、偷東西,把她的“壞”描述得天花亂墜。
南依從未想過,這些子虛烏有的事,班主任居然全信了。
“這孩子是單親,從小父母陪伴的少,性格早就扭曲了,别讓你家孩子和她一塊玩,容易被影響。”
某次開家長會,班主任特地把她朋友們的家長留了下來,親口說了這樣的話。
那些朋友都因此遠離了她,除了楊夏。
後來南依問她為什麼,楊夏說,“我認為老師說錯了,因為我也是單親家庭,咱們的身心不是很健康麼。所有的歧視和偏見,都是不對的。”
那天之後,她們成了最好的朋友。
兩個瘦小的女孩手拉手,反對所有的偏見,對抗所有的不公平。
想到這裡,南依緩慢坐起身。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徐曜似乎也存在偏見。
明知道同桌說話真假參半,卻對他會打人這件事深信不疑,這難道不是刻闆印象嗎?
沒有什麼能夠輕易評判一個人的好壞,更何況,他确實從未欺負過自己。
她好像不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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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了場大雪,紛紛揚揚,似鵝絨鋪滿校園。
雪景美則美矣,卻也帶來了諸多麻煩。
教室門口一片泥濘,地面濕滑,出行不便。
南依清早來到班裡,放眼望去,大半的同學都在撣雪,烘衣服。女孩子看着被雪打濕的劉海,皺着眉,苦着臉,抱怨連連。
她還是因為早上出門前,林爾雅硬要她帶把雨傘,才免于“遭殃”。
第一節課過半,徐曜姗姗來遲。
語文老師見怪不怪地擺擺手,“快回座位吧。”
南依從課本中擡眼望去。
果不其然,他也沒逃過風雪的沾染。
徐曜穿了件黑色沖鋒衣,白雪落在肩頭與頭頂上,色彩對比強烈。
他慢步走到座位前,拉開拉鍊,脫下外套,将衣服甩了甩,搭在椅背上。
南依轉過頭時,恰好撞見徐曜在拂頭頂的雪。
他微微側頭,骨節分明的手在頭上随意抓了抓,一頭黑發被抓得淩亂潦草。
額前的劉海已經濕了,堪堪遮眼,細看睫毛上還沾着白色雪霜。
徐曜垂着眼睑,一臉不耐煩。
看到他這幅表情,南依有些望而卻步。
紙巾還捏在手中,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遞出去。
她開始做思想鬥争。
沒關系的,任誰被雪淋了都會不開心,也不是沖她。
況且她還沒好好答謝過他送自己零食,現在遞個紙也是應該的。
南依側着身,停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