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

老是放心不下的王素芬，想了想，兩腳一拐，跑到隔壁，一進門就吆喝起來，“錢嫂，錢嫂……”

剛下工回來在廚房做飯的錢嬸子，兩腳急得打滑地跑出屋，“來了來了。”

“錢嫂做飯呐？哎，别做了，都到我家吃去。”王素芬一看，首先與人客套起來。

錢嬸子趕忙笑哈哈地擺擺手，推拒了一番才問起正題，“素芬，你有啥事嗎？”

跟着錢嬸子一起走往廚房的王素芬，聞言歎息一聲，這才鎖起眉頭，與人訴起衷腸，“還不是下午那相看的事，不瞞你講，我這心裡總感覺不得勁。你說的那個張忠國，能看得上我家小言不？”

聽到最後，錢嬸子頓時怪聲大叫起來，“素芬，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小言哪裡差了？就那俊俏小模樣，可以說咱們公社能比得上沒幾個；不光是高中學曆，還有個供銷社的好工作，依我說那張忠國還不一定配得上她呢。”

王素芬眼裡滿是笑意地點點頭，嘴裡卻仍是抱怨道，“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誰讓她嫁過人還帶個兒子。”

聽到此話，錢嬸子認同地點點頭，切菜的動作不停，眼裡滿是惋惜，“唉，這話倒是沒錯，嫁過人的女人不值錢，要是沒有孩子還好，可偏偏還留了個遺腹子。當初，小言就該把那孩子給打了才是。”

王素芬眼裡笑意一僵，迅速散去，跟着一塊憂愁唏噓，“這丫頭犟啊！雖說生的小寶我也很喜歡，但這孩子一生下來多耽誤她将來，就我今天說相看人她還不肯呢。”

“哎喲，是嘛，那你家要是不肯可得早點說，我去回了男方，别讓人家白跑一趟。”

王素芬聽了一急，站起身，口氣不免沖道，“誰說不肯了？我一會兒就去供銷社交代一聲。她就是個孩子啥也不懂，等見了人就好了。”

錢嬸子挑了挑眉，附和道，“行，你家小言願意就好。”

——

心中不安過去，卻帶着滿腹憂愁回來的王素芬，站在院裡發愁地看着正和鄰居小孩玩耍的關小寶，無聲地歎了口氣。

很快，她打起精神，對關小寶拍拍手招呼說，“小寶，咱們洗洗手，可以吃午飯了。”

一向吃飯最重要的關小寶，與其他孩子不同的是——

在與他一般大的小孩還在為了玩耍顧不上吃飯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盯着日頭算計吃飯時間了。

一聽這讓他心花怒放吩咐的關小寶，立即毫不留戀地推了推身旁的小夥伴，無情指使說，“你快回家吧，我要吃飯啦！”

比關小寶個頭稍矮的小男孩，擡起髒髒的小手，不樂意地又摳了一把院裡的泥巴，結結巴巴口吃說，“小、小寶，再玩一會、會兒……”

關小寶眉頭一厲，毫無同伴情地拒絕道，“不行！我肚肚空了，要吃飯飯，你一個人玩吧。”

小男孩一愣，吸了口鼻涕弱弱說，“額、小寶，一起玩、玩……好玩……”

關小寶眉頭迷惑地揪起，等他艱難聽懂玩伴口齒不清的話後，立馬小大人般擺擺手，學着他外公平時訓話的模樣，兩隻小手附在身後，圓滾滾的小肚子往前一挺，奶聲道，“肚肚說要吃飯，嘴巴也要吃飯，吃飯好，玩不好。媽媽說乖寶寶要最喜歡吃飯，不能玩。”

站在一旁看得樂呵的王素芬，聞言抽了抽嘴角：……你媽可沒這麼說過！

而對面徹底被關小寶繞暈的小男孩，迷茫地眨了眨眼，稚弱的童聲裡滿是疑惑，“我媽媽沒說，她說、說省糧食，少吃飯。”

“咿？”

關小寶小臉一傻，擡起頭向王素芬求證地看了一眼，在接收到她故意點頭認可後，小手一揮無賴道，“乖寶寶的要求不一樣！媽媽最喜歡我多吃飯飯了，我不能惹媽媽生氣。”

說完，關小寶小短腿一邁，拉起王素芬的手，就要往廚房奔去 。

像被個小牛犢拉着的王素芬，急忙回過頭對小男孩哄道，“鐵蛋，你奶剛才叫你了，快先回去，等會兒再來找我家小寶玩嗷。”

被喚鐵蛋的小男孩，戳了戳滿是泥巴的小手指，垂頭喪氣地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望着關小寶。

而一心隻想吃飯的關小寶，直接無視小夥伴的憂傷目光，興高采烈地拉着王素芬的手，毫無眷戀地奔到廚房門口，蹦蹦跳跳地走進，連個頭都沒回。

瞬間覺得好傷心的鐵蛋：……

廚房裡。

關小寶松開王素芬的手，乖巧走向平時吃飯的小椅子，端正坐下，昂着小腦袋嗷嗷待哺。

看得好笑的王素芬，對小外孫招了招手示意說，“快去叫外公，外公不到，咱們不能開飯。”

關小寶點點頭，麻溜地站起，“噔噔噔”跑到院子裡，扯起嗓子大喊，“外公，吃飯飯啦！”

連相隔幾家都能聽見的大嗓門，讓當久了大隊長習慣訓人的關鐵正面容一肅，邊出門邊教訓道，“小聲點，别擾民。”

擾不擾民不知道，隻知道外公一到他就可以吃飯的關小寶，忙不疊點點頭，咧嘴笑着跑回廚房，又是大嗓門地高興嚷道，“外婆，外公來啦，吃飯飯吧！”

關鐵正：“……”

飯桌上，終于吃到飯的關小寶，用他專屬小勺專心緻志扒着飯，動作雖快卻很小心，絕不浪費一粒米。

吃飯速度都比不上三歲小外孫的關鐵正，無語地望了眼狼吞虎咽的關小寶，到嘴邊教導細嚼慢咽的話，想了想又沒說。

他收回視線望向王素芬，仿若閑聊道，“今天下午是要給小言相看對象吧？準備的怎麼了？”

王素芬頭不擡，随口道，“一會兒我去供銷社買點招待東西，順便再跟小言提醒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