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廢棄大樓内,原先姿态優雅的老者倏地吐了一地血,渾身抽搐起來。
他無力的躺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十分痛苦,卻釋然的笑了,
「實驗失敗了,我也該到地獄去贖罪了,興許來年我能在那裡見到你們的孫女呢,托伊沃甯,她如今也算是堕入黑暗了,我這一輩子,都在犧牲自己的所有,為了所謂的實驗…
也該夠了,本想着即便讓那女孩死去,也不讓她落入費奧多爾的手中,但也失敗了,不過這次的代價,總算輪到我的性命了…」
他的異能力「復活」也不該再存在了,托爾斯泰此次進行了兩項實驗,那是他生命最後的兩個實驗,果然也都失敗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是錯的吧,不過,讓那孩子活下來也好,啊…
記得小時候他也抱過她的啊,甚至是婁希,這兩個孩子,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麽呢…
托爾斯泰模糊的呢喃,最終也沒有飄回芬蘭的墓碑。
「绫梅!太宰君!」
竹取輝理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見到眼前的情景,雙腿霎時失去力氣,他踉跄着上前,直到跪坐在地,無力行走,
「婁希…
不可以…」
少女閉着眼,臉上毫無生氣,竹取輝理不禁想起他發現妻子屍體時的場景,當時,他也是這樣不敢置信,想上前抱她,可懷中的人卻冰冷得如同美麗雕塑般。
此刻,男人顫抖着伸出手,抓住少女的手腕,還未感覺到什麽,眼淚已經争先恐後的流出眼眶。
睜眼時,望見的是粉刷整齊的白色天花闆,視線似乎還有些朦胧,但床邊似乎坐着一個人。
床上之人并未急着确認身旁事物,隻是朝房間唯一的光源看去,窗外是白天,已經是白天了…
明明最後的印象還是颠倒着的黃昏。
她垂下眼睫,這才望向了身旁的人,棕發男人此刻也察覺動靜,緩緩睜眼,兩雙如出一轍的眼眸對視,卻雙雙無語。
「爸爸…」
聲音,有點發不出來,不…
原來她還活着啊?
似乎到了現在,她才反應過來,随後倏然被擁入對方懷中,男人的聲音帶着哭腔,
「我不該用親情勒索妳的,如果,如果妳覺得活着對妳是一種痛苦,我會尊重妳,如果這是妳所希望的,我更阻止不了妳…
如果妳後悔…
如果妳後悔了的話,還有我,還有爸爸在,绫梅,妳已經成長到如今的模樣,我沒有一刻是不自豪的,但我在妳人格成長的過程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對于妳的靈魂與思想而言,我并非父親,隻是妳天生的枷鎖,沒有人活該要被束縛,但若是妳有一天累了,我還是會願意綁着妳,不讓妳被飓風帶走…
所以即便妳要留在Mafia ,或是自殺,我也不會再有意見,但是有時候如果妳累了,爸爸也想成為妳的依靠。」
少女懵懂的眨了眨眼,也許是因為眼眶過于酸澀了,或是某種說不出的情緒,即将以淚水潰堤的方式表達,她忽地喉間哽咽,說不出話來。
最後隻是邊流着淚,邊撫着那早已無聲痛哭的脆弱男子的發頂,無奈着,到底是誰依靠誰呢…
「绫梅,妳醒了呢。」
少女聞聲向門口望去,隻見身着和服的端莊女子立在那處,朝她莞爾一笑。
「咳咳…紅葉姐。」
紅發女人緩步上前,示意她噤聲,将一個文件袋交到她手中。
{2012年9月14日}
列夫.托爾斯泰于Port Mafia 第三棟大樓前路口旁,左邊第二棟爆破中矮房内,施展異能力「復活」,其範圍之大,使整個時間線變動。
{(原)2012年9月17日}
敬老日。
竹取绫梅(柊知默)之夏洛特超能力「拾物者」将于此準确時間無效。
{(僞)2012年9月17日}
Port Mafia 幹部太宰治、Port Mafia情報部部長竹取绫梅,由Port Mafia第三棟大樓樓頂墜落,過程中相互接觸,「人間失格」由此解除「復活」,「拾物者」失去禁锢,再度拯救宿主。
同時間,列夫.托爾斯泰于Port Mafia 第三棟大樓前路口旁,左邊第二棟爆破中矮房内,因特異點反噬過大而暴斃,遺體已送回歐洲異能局。
(附加文件,來自歐洲異能調查局)
{1994年9月17日}
東京灣發現本局調查員婁希.托伊沃甯遺體,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小時,為境内刑事案件,兇手未知。
本局調查結果:有異能力痕迹,列夫.托爾斯泰确為共犯,未獲抓捕。
遺體發現者:東京異能特務課,第七機關刑偵長官,竹取輝理、本局機動組成員,阿蒂爾.蘭波……
直到下一頁赫然剩一片空白,绫梅的腦袋卻還是一陣嗡聲。
她之所以沒死,是因為拾物者根本沒消失…
瞬間,腦袋中很多東西都在此刻清明了起來,唯獨一件事,
「爸爸,太宰呢?」
聞言,竹取輝理一怔,随後看向身後神情凝重的女子,她上前,走近少女床邊,
「绫梅,太宰他沒事,妳現在就好好休息…」
「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極少聽見她如此大聲說話,兩人都愣住了,随後表情又沉下,像在隐瞞些什麽,
「他…」
紅葉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瞟向绫梅,
「太宰他叛逃了,在進行一項任務時,他甩開了下屬,并明言自己要離開Mafia,那之後我們再也找不到他的下落,原本我們想等妳恢復意識後讓妳幫忙,但首領卻下令停止搜查。」
聽到這個消息,绫梅隻覺得後腦發麻,想到曾經一同在Mafia的回憶,内心一陣酸澀,但是又忍不住替太宰高興,他現在正在用帶着摯友蹤迹的生命,重新尋找活着的意義吧,用身為一個好人的方式。
她凝視着窗戶上的映象,不能和他一起走,是身為竹取绫梅所需做的彌補,至少,她如今還能撇開對死亡的渴求,和父親生活在Mafia,也許這就夠了。
川息緩緩,流水清澈,卻又冰冷,距離那淡化過人生的年月,如今已是第四個秋季。
女人的面龐完全長開,發絲不再淩亂,而是整齊的梳成一束擺在左肩,量身剪裁的水色大衣包裹着裡頭的灰色連衣裙,看起來雖保暖,卻又令人擔心的單薄。
天空透着霧藍,總是能讓她想起那時的初見,這條河真的一點變化也沒有,绫梅垂下眸,轉身,眼前赫然站着一位女子,不過她記得,樋口的年紀好像比她大,
「嗯…有什麽事嗎?」
樋口一葉扶額,露出無奈的表情,看着身前這神情迷茫松弛的
…前輩,她也隻能沉下氣,
「竹取小姐,是您說要跟着我一起去武裝偵探社的,卻又突然跑來這…等等!」
話間,绫梅将手伸向她的頭發,解開發帶,金發散落,搭上那雙紅瞳,绫梅捏着下巴端詳着,眼睛眨了眨,紫眸裡的沉靜使樋口屏住氣,隻敢仰頭望向她的臉,身為混血兒,绫梅的身高比一般的日本女子高了不少,那張臉完美得讓人容易忘了呼吸。
直到那白皙的手在眼前晃了許久,樋口才回過神來。
「打扮得溫婉一點,比較容易成功吧,不過…這次的任務注定會失敗。」
聞言,樋口十分疑惑,
「竹取小姐,有妳這位前輩跟着,我們的任務才更容易成功啊!」
「不是這個問題…
不,是我的問題,不過不管我有沒有跟着,這項任務都會失敗,不過是讓他們少吃點苦頭罷了,妳不用太在意我的話,很快妳就會知道了。」
說完,她便兀自往前方走去,樋口疑惑着,卻也跟了上去。
一棟紅磚蓋的大樓,咖啡館門口,兩個女子站在那,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請問,兩位是有什麽事嗎?今日這家咖啡店公休,明天才營業。」
兩人轉身,戴着眼鏡,留着一撮馬尾的男子一本正經的對她們道,樋口似乎知道他是偵探社的人,正要開口道明來意,
「我們有預約委託…」
「能不能給我一點熱水呢?有茶的話就更好了,我的錢包被偷了…」
男人聽到她的話,露出震驚的表情,顯然這番藉口對他比較有吸引力,
「咳咳…好冷啊…」
白發女人垂下眸咳着,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風吹走,國木田獨步的紳士風度和原則不允許他眼睜睜看着一個女士陷入困境,
「請先到武裝偵探社坐坐吧。」
看着兩位女士往電梯方向走去,國木田又望了望身後,
「啧,太宰這傢夥怎麽還沒跟上來。」
焦慮的他自然不會注意到方才柔弱的女子,此刻正用馀光戲谑的觀察着他。
樸實的門被打開,走進會社,绫梅便看見辦公室中央盡頭坐落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擡起鮮綠的眼瞳望向她,随後滿不在意的又低頭吃着自己滿桌的零食。
「哎呀,這天氣怎麽還來了兩位客人,嗯…這位…啊,妳該不會是柊小姐吧?」
绫梅擡眸望向出聲之人,她穿着白大褂,手中拿着空的馬克杯,正靠在通往另一條走廊的門框上,女子朝她歪了歪頭,像是腦子還沒轉過來似的,随後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平靜道,
「柊知默,四年前已經死了。」
與謝野晶子聽見這番話,擺正了神色,
「怎麽可能,還是說,妳已經離開了?」
她知道,與謝野是在詢問她是否已經退出Mafia 。
聞言,她隻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你們的社員邀請我上來坐坐,還有,這位女士好像是來委託你們事情的。」
樋口訝異的看着她,竹取绫梅這是要裝作不認識她?
「晶子,我帶她們去會談室吧。」
着棕色鬥篷的少年從座位上跳起來,對那個醫生打扮的女子說,與謝野遲疑的點了點頭。
「太宰,你這傢夥真是,不要亂跑啊,社裡一下來了很多事你知不知道啊!
還有你招惹的那些女生,都鬧到這裡了!」
這聲音由遠至近,接着會談室的門被砰一聲打開,樋口看向門口,一個男人卻沖了上來,
「啊~這位美麗的小姐,妳的雙眸如同美麗的紅寶石一樣耀眼,我能否有這個榮幸,邀請妳與我殉…」
「太宰!這可是委託人!」
肉麻的話語被急遽打斷,國木田馀光才注意到角落的兩人,
「亂步先生,您怎麽在這裡,還有…小姐,不知我如何稱呼妳,妳的事等一下我一定會提供協助,請稍等。」
那女人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像曾在川中流動,
「多謝了,國木田先生,我姓竹取,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叫…」
「竹取绫梅。」
聞聲,她轉身看向身後的人,
「果然,江戶川先生還是沒忘記我,以及…
多謝你的尊重。」
江戶川亂步端詳了她幾眼,随後沒露出任何或喜悅或憎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