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故事混雜在腦海中,科斯特講得磕磕絆絆,實在沒辦法,他記不清楚從第二句就開始瞎編。
“于是國王下令砍掉全國上下的蘋果樹,就這樣,公主一直平安長大,然而在十八歲生日舞會那天,公主被繼母所害,丢失了舞會上要穿的水晶鞋,公主去尋找時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一個水潭處。她在水潭邊旁發現了一株從未見過的樹木,上面的果子……”
他胡亂講着,竟真的編出來個故事,躲在毛毯裡的阿諾娜冒出頭來,慢慢的,不知不覺地趴在他膝上,靜靜聆聽着。
科斯特輕輕撫摸阿諾娜頭上結痂的傷口,繼續道:
“于是撿到水晶鞋的王子趕來,公主卻被人施法變成了金魚,隻有真愛才能解除詛咒,然而王子卻沒有成功解除詛咒……”
“最後公主終于恢複了身份,王子離開了,公主選擇了王位,成為統治國家的女王。”
即使沒有聽過多少童話故事的維希也發覺這故事不太對勁,阿諾娜也有些遲疑:“這好像和我之前聽過的故事不太一樣。”
科斯特編到後期,越講越順,丢掉了所剩無幾的節操,此刻毫不心虛,直接問道:“那你更喜歡哪個?”
阿諾娜思考了一下,露出了孩童純真的笑容,認真道:“我更喜歡這個!但是王後怎麼施法把公主變成金魚的呀?她是女巫嗎?”
科斯特眉頭微蹙,會魔法的種族有很多,他當時沒有想好王後的身份,所以忽略掉沒提,但這孩子還是敏感地注意到了。
他扭頭對維希嚴肅說道:“完了。”
“嗯?”
“怎麼講完阿諾娜看着好像更精神了!”
維希一時失笑。
晨光熹微時,馬車終于踏上了平穩的大道,離弗瑞迪恩不遠了。
周遭隻有車輪碾過的“咕噜”聲和孩童沉睡時淺淺的呼吸聲,無數心事沉寂下來,被打斷的談話無法繼續,他們默契地沒再提起那個問題。
維希感受到雖然科斯特閉眼靠着車壁一動不動,但一直沒有睡着,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了外面。
車簾放下後,科斯特睜開眼睛,隻看見維希的背影,他不由摸向自己腰側的魔法口袋。
魔法口袋裡擺滿了東西,卻單獨騰出一個地方來擺着一把殘缺的匕首。
正是威爾遜刺傷他的匕首。
那夜記憶提取中斷後,秘銀球掙脫束縛,法陣重新運轉起來,若再施法一定會驚動主陣。
威爾遜摔在地上的響聲驚動了地牢的守衛,兵器與铠甲碰撞,雜亂的腳步聲逼近,科斯特深吸一口氣,隻能先離開地牢。
他走時,威爾遜還拖着嘶啞的嗓子,喊道:“我沒殺……它。”
科斯特垂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微動了一瞬間,細看又似凝寒霜,不帶一絲感情。
拉姆亞城接連陰沉幾天的天空終于在那晚降下驚雷,暴雨如注,閃電照出他一夜未眠靜坐在床上的背影。
追憶石調動的是靈魂深處的記憶,不會因為死亡而記憶有損,所以常用來調取死人的記憶。
但威爾遜的記憶卻就此中斷了,無論他如何催動追憶石都沒有效果,簡直聞所未聞。
後續有科斯特出現的記憶沒有問題,唯獨威爾遜手持匕首殺死幼魔的記憶出現了紊亂。
記憶中斷可以找理由認為死而複生導緻出現問題,但明明存在的一段記憶又何故扭曲。
記憶的牢籠被打破,有人妄圖伸手,利用陰雲遮蔽真相之外的天空。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拉姆亞城後山的山林。
囚車經過樹蔭下,月色被遮蔽住,科斯特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來看士兵們押送犯人,順道還能看看秘銀礦的位置。
秘銀是比黃金珠寶貴重數十倍的寶物,煉制法器、加固法陣不可或缺的材料。
拉姆亞城每百年舉辦的“秘銀之星”展覽會吸引全大陸各種族前來參展,避世不出卻極度喜愛秘銀的精靈族也不例外。
好奇秘銀礦位置是一方面,更深層原因……
科斯特視線落到囚車内的威爾遜身上,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濃墨。
負責押送囚車的守衛偏過頭與身邊人低聲讨論道:“那人胳膊不是斷了嗎,誰給他接的義肢?”
身旁守衛瞥了後面囚車一眼,道:“誰知道?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可能……接上胳膊好幹活?”
守衛胡亂猜測,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可能:“别管這些,反正他們以後算是完了。”
不像薩維瑟被堵住了嘴,還在囚車内四處亂撞,威爾遜因強行沖破禁言咒,聲帶受損,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他病恹恹地坐在後面一輛囚車裡,原本空蕩蕩的左臂處被接上了一隻嶄新的義肢,這義肢十分逼真,仔細觀察才能看出些許不同。
今天剛安上的義肢與本體配合還不是很熟練。威爾遜費勁地擡起手又無力地落下,發呆似的将目光從守衛移到路旁的樹上,竟意外與科斯特對視,表情十分震驚。
倏地威爾遜又鎮靜下來,他對着科斯特的方向,無聲的開口,一張一合間。
科斯特讀懂了所說的話。
“匕首。”
那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