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來了。
比我預期的時間提前了九個月。
我不知道這是否與那一次“接觸”有關,但顯然,我們并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
我的計劃擱淺了,它脫離了我的掌控範圍。事已至此,我隻能寄希望于過往,于世界,于它自己本身。
即便成功率微乎其微,但我願意相信奇迹。
因為它是我迄今為止,最完美、最出色的作品。
是我留下的,最終後手。
——匆記,筆于2178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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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钰很後悔。
悔到骨子裡的那種後悔。
他的嘴裡全是從喉管湧上來的血氣,連呼吸都帶着股難捱的鈍痛。
他分明記得自己是抱了條大腿的。
結果現在大腿不知所蹤,異化體倒是直接沖着他來了。
“就不該淌這趟渾水,早知道不救了……”
跑單子十餘年,就沒碰到過這麼兇險的情況,好處沒撈到,命都要搭裡頭。
異化體的尖嘯震得鼓膜生疼,甯钰咳出一口血沫,對着朝自己沖來的黑影再次扣動扳機。
四肢麻得使不上勁,連槍管都隻發出幾聲絕望的空響,異化體的動作快得看不清輪廓,眨眼間就竄至眼前。
肢體的膠狀末端瞬間擴張成一隻灰黑巨爪,攥起他的喉嚨狠狠砸在了牆上。
疼痛順着甯钰胸口蔓延到指尖,一句國罵被堵在喉頭,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個畸形的頭顱從中裂開,伸出的滑膩長舌直沖他面門襲來。
草,這下真完了。
14小時前。
甯钰心情大好。
他前後兩趟單子的始末地點相同,完美節省了一趟油耗,下一單的雇主還相當大方,時限給得長不說,光是取個小件的活,酬勞都願意給兩盒0.45 ACP子彈。
取貨地點在G46國道700公裡附近的一座遊樂園内,坐落于隕石輻射區的邊緣地帶,換言之,就是位于沃土區外圈,按天災前的地圖劃分,剛好處在a市郊區。
甯钰原本也是a市人,天災降臨時,他的父母恰巧在外地工作,一家人自此失散,年幼的他獨自在a市艱難求生,直到被穆叔所救帶回驿站,就再沒回過a市。
跟着穆叔,甯钰順勢成了一名快遞員,想着在維持生存的同時,也能盡己所能地搜尋有關父母的消息。
而這一回,他剛好能借單子之由重返故地找找線索。
趁着引擎還熱乎,甯钰擡手摁下計時器,沿着地圖疾馳而去。
從雇主營地前往G46國道得轉一條公路,如果沒什麼耽擱,天黑前就能抵達a市。
中控台上的計時器顯示時間還剩45個小時,取貨往返綽綽有餘。
輪胎靜止在淨土區和沃土區的接壤邊緣,甯钰補完油,順帶着把後續的路線規劃完畢。
堆滿折痕的地圖緩緩展開,甯钰伸出食指,穿過層層疊疊的大小圓形區域,沿着眼下支路一路東去,直至此行的目的地,a市遊樂園。
天災後,隕石群将陸地闆塊重新劃分,連疊鋪開的圓形輻射圈如環繞藍星的枷鎖,徹底将過往的地圖與規則撕碎重鑄。
那個曾經稱為家的地方,此刻正被地圖上的區域标注分割成橙綠色的兩半,變成了G46國道某公裡附近的一處荒蕪廢墟。
他關上駕駛室的門,系上安全帶擰動車鑰匙,正往地圖上标出一個沃土區邊緣的坐标記号,表盤上醒目的車門未關圖标就刺入眼底。
強烈的血腥味在車内彌漫,甯钰不安地皺眉,剛擡起眼望向後視鏡,腦袋就立刻被抵上一塊冰冷的硬質物體。
怎麼這破地方還能有人劫車?!
甯钰暗罵一聲,輕車熟路地将右手舉過頭頂,左手卡着視野盲區,狀似無意地摸向暗格裡的手槍,他留意着後方動靜,一邊準備抽槍反抗,一邊出聲穩住場面:“冷靜,哥,有話好說,你要幹什麼我都配合。”
“下車。”後排低沉的嗓音倏地響起,像是附着一層寒霜。
槍口貼緊頭皮,甯钰下意識地向後視鏡望去,正好和後排的人對上了視線。
狹窄的鏡面上映出一片沒幹透的赤紅,那雙眸子沒什麼情緒,隻像看獵物似的死死盯着他。
左手剛摸到槍把,槍聲就在耳邊驟然炸響,警告的子彈擦着他的鬓角飛出窗外。
甯钰繃緊脖子,摸槍的手趕忙往回一縮,好一會才從耳鳴裡找回聽覺。
“聽不懂?自己邁腿還是我幫你?”
“等、等等,等等!”
壞了,這人是真要他的命。
“……别沖動别沖動!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車上的物資全歸你,你放我一馬行嗎?”
甯钰肉痛地一咬牙,勸解自己生命面前物資都是小事,得虧這回他隻帶了些基礎的份額,攢下的大頭全存在穆叔的驿站裡。
對方沉默片刻卻沒挪槍,一開口就讓甯钰的心涼了半截:“三、二——”
甯钰眼角一陣抽動,聲音在嗓子裡上上下下,張口就來:“别别别!求你了哥,這車是我吃飯的家夥,我上有六十老媽,下有十二倆娃,還有老婆在等我回家,真沒法下啊!”
“養家糊口?”
甯钰聽見那人低沉的尾音,暗自松了口氣。
他運氣向來不錯,不管出于什麼目的,隻要和人協商個什麼事大概率都能談妥,眼下這回應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