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這叫人?”
李鸮收起刀,斜了他一眼:“你覺得這是樹?”
“我們說得是一回事嗎……”甯钰歎了口氣,完全不想在這裡多留一秒,“算了,我去抄個地圖,拿到貨我們趕緊走。”
李鸮應了一聲,朝着他伸出手:“再分我二十顆子彈。”
“說真的哥,你省點兒用吧,給我留條活路。”
甯钰撇了撇嘴,從包裡掏出兩個彈匣丢給他,腳下又加快速度趕回旋轉木馬的入口處,找到了附近的地圖導覽欄。
他從口袋裡拿出便簽按在導覽欄的玻璃上,筆尖跟着地圖,快速地抄錄着距離最近的路線:“我才二十三,我還不想死。”
“你死哪兒都不會死我跟前。”
李鸮的聲音聽着有些距離,裹着不太清晰的風聲,悠悠地落在甯钰耳邊。
“我倒也想。”甯钰正忙着把岔路附近的标志性記号補全,完全沒留意他的動向。
整個樂園的範圍不小,劉哥要的東西存放在西北方向的控制室裡,如果不考慮路上的突發情況,直接抄小路是最快的途徑。
筆尾輕點下巴,甯钰的視線卻留意到導覽地圖下方一行不太明顯的标語。
至理生命,引領人類文明火光。
标語的前方是一個像基因一樣的螺旋狀圖标,甯钰揚起頭,在記憶裡找到了幾個熟悉的片段。
這個至理生命來頭不小,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就老能在電視上看見他們打廣告,從保健品到醫療器械一應俱全,隻是沒想到居然連遊樂園也是他們的産業。
呯——!
玻璃破碎的巨響在身後驟起,聚精會神的甯钰被吓得肩頭一震,他匆匆收起紙筆,趕忙朝着聲音的來源回身望去。
“……怎麼了?!”
不遠處,寫有“微型消防站”的消防器材櫃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李鸮的手穿過那層碎裂的玻璃,握住厚重的斧柄一下發力,拿斧身硬生生撞開了破碎的玻璃櫃門,面不改色地将那把赤色的消防尖斧提了出來。
他持斧地手臂上隆起發力的血管,繃緊的肌肉線條相當流暢,那小一米長的斧身和他的身形相稱,完全沒半點不和諧。
李鸮迎着甯钰有些震驚的目光掂了掂手裡的斧頭,毫不在意地問道:“路線?”
甯钰這才回過神,察覺到自己剛才打量人的視線有些冒犯,趕忙别過頭迅速回答:“往西走,過山車前面有條小路能抄過去。”
兩人沒再耽擱,跟着拟定的計劃快速進發。
過山車的軌道懸空環繞,像一條盤踞在頭頂的巨大蜈蚣。
四周林立的肉枝隻是木然地矗立在一旁,下方纖細密集的指狀草地仍在微微擺動,都不用正眼觀察,光是餘光裡不經意的一瞥都足以污染視線。
甯钰硬着頭皮自我催眠,隻是長得比較奇怪的花花草草,習慣了就好。
異化體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外側纏繞的湍流狀濃稠灰霧,但顯然,這些肉樹白得反光,從裡到外都沒有灰霧的迹象。
外觀長得奇形怪狀,又沒有異化體的特征,難道真的像李鸮說的那樣,這東西是人……
“草。”
甯钰趕忙拍了拍後腦勺,試圖使用物理手段清空腦子裡那些天馬行空的恐怖念想。
岔路兩側都是白花花的肉樹,身旁一身黑衣的李鸮就顯得格外顯眼。
差點忘了,他這回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李鸮,你有沒有興趣來做快遞員?我介紹你去驿站,咱倆搭夥跑單子啊。”
李鸮毫不猶豫:“不。”
甯钰一邊留意着附近的動靜,一邊再次向他遊說:“認真的,你要不再考慮一下?我單運一直很好,如果咱倆聯手,不說别的,多養一個你肯定綽綽有餘,而且……”
李鸮面朝前方,掃了眼大畫藍圖的甯钰,揶揄道:“你養我?”
“……不是,話雖然這麼說,但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甯钰仍然不放棄抛出橄榄枝,勢必要好好抱上這條大腿,“你身手這麼好,天生就是做快遞員的料。”
“是嗎。”李鸮沒再看他,語氣裡帶着道戲谑的笑意,“你和多少人說過這句話?”
見他壓根不信自己的邀請,甯钰一皺眉,義正辭嚴道:“我說得都是事實,沒跟你開玩笑!”
李鸮卻隻是輕笑一聲,依然沒給出什麼确切的答複。
甯钰無聲地在心底腹诽幾句,又默默側過眼打量了人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發現李鸮左眼的虹膜顔色似乎比之前又淺了幾分。
一路順利得有些反常,二人平安無事地抵達了控制室,時間甚至比甯钰預估的耗時還要短上不少。
李鸮拎着斧頭守在門外,甯钰觀察完情況,獨自推門而入。
控制室内浮着一層厚厚的灰塵,在開門的瞬間卷起漫天塵浪。
甯钰捂住口鼻,空出來的手快速揮開塵埃,扯開一個個櫃子抽屜翻找着劉哥要的東西,溫潤的反光擦過眼角,他的身形一滞,如同發現什麼般一點點把身體挪回之前的位置。
櫃子的夾縫處精心布置着一個小龛,龛内的絨布墊子上方,擺放着一隻手掌大的乳白色瓷罐。
找到了。
他伸手掏出那隻瓷罐,拿早備在包裡的布裹好,穩當地塞進了背包的最底下。
為了這個東西,竟然不惜隐瞞事實雇人送命。
甯钰皺起眉,感到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