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钰側過頭,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她的模樣,女人紮着不算長的馬尾,身着成套的黑色工裝服,手上一條晃眼的鎖鍊栓着異化體,金屬的反光在臂彎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鎖鍊掙動起零零碎響,那隻異化體合上尖牙,溫順地後退幾步端坐在女人身邊,它的模樣比起尋常的異化體更接近于普通的動物本身,抛開皮毛上的灰霧,顯然更像是一隻黑毛大狗……
女人拍了拍那團被濁霧籠罩的毛發,視線轉向甯钰時有些明顯的錯愕,一句感慨脫口而出:“……真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甯钰眨了眨眼,不解道:“什麼?”
“沒什麼。”女人拉緊鐵鍊,目光掃過甯钰車前的驿站标,又變回了那副調侃的模樣,“膽子這麼小還敢做快遞員?”
“姐姐,看人不能隻看表面啊。”甯钰習慣性地彎起眼,話剛說到半截,肩膀卻突然向下一沉。
“他可不膽小。”李鸮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帶笑,“他還有兩個異化體小孩。”
“……”
他倒甯可承認自己膽子小!
“不好意思,我先打斷一下。”甯钰伸手做出停止的手勢擋在李鸮面前,“你之前說知道我爸媽消息的人是……”
“别急,跑不了。”李鸮适時收回手,“你先在這附近轉轉,我處理完事後會帶你去找他。”
“有什麼問題就去找那小子。”他朝少年的方向一比,“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喊他楊飛辰就行。”
牽着異化體的女人站在車廂底的銜接處,催促似的朝李鸮打了個手勢:“哪兒那麼多事交待,就這麼不放心?”
李鸮也不在意她的打趣,把話和甯钰交代完後,便快步和女人去往了其他車廂。
甯钰有些稀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李鸮自打回到這裡之後,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不少。
不遠處的鐵器咣當碰撞,少年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盈盈地朝他走了過來。
“沒關系,你不用自我介紹,我知道你叫甯钰!他已經跟我交代過你們路上的事兒了。”
他腰上圍着一圈腰包帶,裡頭滿當當地塞着形狀不一的維修工具,每把工具上都塗畫着浮誇的圖樣,熒光色的漆迹相當抓眼。
“既然都到了車上,咱們就是朋友了。有什麼問題,随時可以找我蜂虎。”少年拍了拍胸膛,故作神秘地湊過來小聲道,“當然了,如果你想試試大火力的炸藥,也可以找我……”
車廂突然開始擺尾偏轉,巨大的慣性把沒站定的兩人一下子甩得趔趄了幾步。
少年的話被突兀打斷,在一陣“哎哎哎”中,罵罵咧咧地伸手扒住了卡羅拉的後視鏡,他撐在引擎蓋上直起身,一擡頭就看見了甯钰前車窗上的驿站圓标。
“這是你的車?”
擺動隻持續了短短數秒,少年站定後,直接掀開了車前蓋,從腰包裡掏出把扳手東敲敲西擰擰了起來。
甯钰趕忙跑來阻止他的動作:“等等!手下留車!”
“等不了,我性子急!”少年沖他咧開嘴,一把拉下目鏡,說着就要動身去拿工具,“别跟我客氣,你救了雕鸮,這就是我應該做的。”
雕鸮?甯钰有些發懵。
什麼雕鸮?
不會真是他想的那個雕鸮吧……
甯钰伸手搭在他肩頭,徹骨的寒意從頭頂灌下,他表情凝重地像是要做什麼生死抉擇。
“楊飛辰……我有個問題。”
“包問包答!”楊飛辰把目鏡一擡,半路又琢磨過味來,“不對啊,你怎麼也叫我……”
甯钰直接略過了他的疑惑,生怕會驚動誰一般壓低聲音:“……你剛剛說,誰是雕鸮?”
楊飛辰比起拇指向後一擡:“就李鸮啊,多好記。”
“李鸮是雕鸮?!”
楊飛辰眨了眨眼,不解道:“對啊,你不知道?”
甯钰根本合不上嘴,連帶着舌頭都開始打結:“他、他從來沒跟我說他是……”
如果早知道李鸮就是雕鸮,一開始甯钰就不會有掙紮的念頭,但凡沒在第一秒選擇跳車跑路,都算是他此生最頭鐵的壯舉。
這回他不僅作死地在人跟前嘴炮,甚至還拿槍崩了他一梭子,一想到自己幹的那些離譜事,甯钰隻後怕地摸了摸脖子,慶幸自己的腦袋居然還完好無損地安在身子上。
楊飛辰看着他瞪大眼睛,甯钰也跟着瞪大眼睛。
“我靠,他就差把雕鸮倆字都寫自己名字裡了,正常人誰會起這名兒啊!”楊飛辰驚道,“你一個快遞員沒聽說過雕鸮?!”
甯钰欲哭無淚:“他跟我說他不識字……誰想得到他那是雕鸮的鸮啊……”
“你不會真信了吧?他這人說話就這樣,慢慢習慣就好了,我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來的。”
楊飛辰滿臉“我懂你”的表情,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心也挺大,你就從來不好奇他為啥這麼能打麼?”
甯钰頭疼地按緊自己的太陽穴,聲音一點點洩下氣來:“好奇啊,當然好奇,但是再好奇我也想不到你們頭上吧……”
楊飛辰把目鏡一戴,咧嘴露出了兩顆虎牙尖:“接受現實吧朋友,候鳥可從不欠人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