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翊坐在前往職高的車上，身旁擺放着一束他特意加價三倍、緊急預訂的九十九朵紅玫瑰，那玫瑰紅得熱烈而深邃，車内彌漫着淡雅的香氣。

杜錦透過後視鏡多次看向沈思翊，卻欲言又止。

作為一位勤勉盡職的司機，他平時話不多，但這次卻忍不住想開口。

忍來忍去還是沒忍住，杜錦說道：“老闆，您真的打算現在去告白嗎？我覺得這個時候可能不太合适。”

沈思翊挑了下眉，問道，“怎麼不合适？”

杜錦自從沈思翊十六歲出道以來就一直擔任他的司機，轉眼間已經四年了。他親眼見證了沈思翊付出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希望他貿然做出戀愛并且高調示愛的決定。

杜錦繼續說道：“老闆，您現在談戀愛很可能會對事業造成負面影響。說實話，您别介意，您這個年紀的戀情未來充滿變數，能走多久都很難說，真的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沈思翊輕輕地摸了摸紅玫瑰的花瓣。雖然送花很常見，對方也不一定會喜歡，但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當然，對于杜錦的提醒，他并非沒有放在心上。

事實上，他很久之前就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了。

沈思翊笑了笑說道：“盡管我的職業讓戀愛變得不那麼方便，但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擁有愛情。感情的事，也不能全然用利弊來衡量，總會有得有失。就算将來有一天，我因為感情而失去了什麼，那我也認了。”

杜錦聽後，一時之間有些錯愕。他沒想到，一向步步為營的老闆，竟然會說出這番話。

果然，愛情能讓人變得不再理智。

不過，以老闆那缜密的性格，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想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杜錦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說，恐怕都難以改變沈思翊的心意。

于是，他好奇地問道：“老闆，您打算告白的人是誰啊？為什麼要去職高？”

沈思翊唇角彎了彎，賣了個關子：“保密。”

今天早上，陳清遲的話裡話外旁敲側擊地提醒他，喜歡就應該勇敢去告白。沈思翊又怎會聽不出來。

其實，這個想法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在他心裡萌生了，隻是他一直都在權衡各種因素。後來，他看到其他藝人可以坦然地公開自己的性取向和愛人，沈思翊覺得這樣的坦誠與大方真的很好。

也許，自己也應該試試看。

杜錦聽後，無奈地幹笑了一聲。

沈思翊凝視着眼前這一大束紅玫瑰，心中湧動着一股怎麼都壓不住的熾熱，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滿眼柔情。他喉結上下滑動兩下，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恢複了一些平靜。

車子抵達職高後門，沈思翊順利地進入了校園。這會兒學生都在上課，室外沒有幾個人，他戴着口罩，一路上并沒有引來多少關注。

來之前沈思翊打聽過，許願池是通往職高大門的必經之路。于是，他打算在這裡等着。他站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下。

沈思翊特意精心打扮，身穿一件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内搭一件白色深V領襯衫，領口設計條不規則白色飄帶，隐約露出鎖骨弧線，顯得格外俊美潇灑。

他手持這束99朵紅玫瑰，花朵在樹葉的映襯下更顯嬌豔奪目。

剛到達許願池不久，沈思翊便看到了祁楚曜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氣，正打算上前，卻注意到祁楚曜身旁還站着一位女生。

從沈思翊的角度看去，女生背對着他，祁楚曜比女生高出了不少。此刻，祁楚曜正俯下身，輕撫着女生的臉龐，臉上的表情也不同于往日的冷淡。女生踮起腳尖，靠在祁楚曜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聽完後，祁楚曜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女生應該是他的女朋友吧，難怪今天他會特意來到職高，倆人又是在許願池這樣的地方甜甜蜜蜜。

沈思翊緩緩放下手中的玫瑰，這一刻，仿佛手中鮮紅的玫瑰花失去了色彩，變得灰暗而沉悶。

他臉上的失落難以掩飾，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握住，又猛然松開，留下一片空蕩蕩的回響。

是啊，他哪裡來的自信，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告白成功？

祁楚曜和女生在一起，這才是正常的。

或許，自己真的是太沖動了。

因為祁楚曜表示過他不反感同性戀，沈思翊覺得如果祁楚曜拒絕了他，至少還能保留一份體面，不至于鬧得太僵。他也幻想過，如果祁楚曜同意了，他會毫不掩飾地和祁楚曜牽手、接吻，即使被人拍到也無所謂。他小心謹慎了二十年，一直都在勉強自己做許多他不想做的事情，這次就随着自己的意願，做一次最想做的事情，放縱一次又如何？

但如果站在祁楚曜的角度，他沈思翊隻是一個男人，他們之間并不存在什麼特殊的感情。連他自己對“同性戀”這三個字都有些隔閡，又憑什麼會認為祁楚曜會喜歡男人，或者喜歡自己呢？

這樣的概率太低了。喜歡這個詞，如果細究起來，實在是太複雜了。同性别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溝壑，更别提還有其他種種的障礙。

那句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我喜歡你”如同一根鋒利的刺，深深紮進了沈思翊的心底，讓他此刻心痛難忍。

接着，沈思翊目睹了那兩人肩并肩離去的身影，望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感湧上心頭。

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卻似乎無法穿透他内心的陰霾，隻在地面上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孤寂的影子。

許久之後，他才回過神來。他一隻手拿着那束玫瑰花，無力地垂在身側，腳步沉重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在車裡，杜錦察覺到了不對勁。雖然他的老闆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車後座那束沒送出去的玫瑰足以說明一切。

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他的老闆現在顯得有些疲憊，仿佛是滿心歡喜地做了準備，卻最終遭到了全盤否決。

一路上，車内沉默無聲。當把沈思翊送回家裡時，杜錦客套地和老闆告别。

就在他即将啟動車子的時候，沈思翊在車外喊了一聲“等等”，然後打開車門，又把那束玫瑰花拿走了。

回到家中，沈思翊将這束玫瑰放在了桌子上。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打開之後猛地灌了下去。

一罐啤酒很快就被他喝光了，接着他又拿出一罐，再次猛地灌下去。如此往複，五六罐冰啤酒被沈思翊灌進了肚子裡。

沈思翊緩緩走到沙發旁，整個身體無力地癱倒在上面，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闆。

他心裡難受極了，卻找不到任何發洩的出口。

就這樣，他在沙發上躺了幾個小時，直到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沈思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聯系人，毫不猶豫地接聽了電話。

手機另一端傳來了那個熟悉而低沉的煙嗓聲，對方問道：“幹嘛呢？微信發了好幾條消息你也沒回。”

沈思翊調整了一下情緒，用一如既往溫柔清澈的聲音回答道：“我剛剛在睡覺，沒看到消息。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對方淡淡地說：“沒什麼事，就是問問你吃飯了沒。那我先挂了……你照顧好自己。”

沈思翊應了一聲“嗯，吃了”，對方便挂斷了電話。随着電話裡的聲音消失，沈思翊心裡感到更加空落落的。

他早就應該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又何必為這種孤獨感而難受呢？想到這裡，沈思翊苦笑了一下。

半個小時後，手機再次響起。看到屏幕上彈出的“父親”兩個字，沈思翊猶豫片刻，還是接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