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辭楹内心是千百個拒絕的。
畢竟現在是下班時間,哪個正經打工人會想要和老闆在一起,哪怕老闆看起來似乎是好意。
于是連忙擺手拒絕道:“不用了裴總,我馬上就到了。”
然而裴松霁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權力,隻是又重複了一遍,“上來。”
景辭楹:“……”
景辭楹見推辭不過,隻能同意,上去坐在了裴松霁旁邊。
剛一坐定,就聽裴松霁問道:“去哪兒?”
景辭楹原本是想要回醫院照顧姐姐的,但現在裴松霁在,他自然不方便回去,畢竟他并不想讓裴松霁知道自己的家庭情況。
倒不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好自卑,而是經過這麼多年磋磨悟出的職場生存之道,最好不要輕易讓别人知道你的家庭情況,因此立刻改了計劃,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那是一個裴松霁從沒聽說過的地名。
但又不用他開車,司機自會把他們送過去,因此裴松霁并不在意那兒到底是哪裡。
報完家庭地址後車裡瞬間沉默了下來,景辭楹轉頭悄悄觀察了一下裴松霁的神色,也不知道遇見什麼事兒了?怎麼看起來有些生氣?
這個發現讓景辭楹一時間有些糾結,不知是該就此陪着裴松霁一起沉默,還是主動挑起話題?
好在不久之後裴松霁替他做出了選擇,先一步開口問道:“這麼晚怎麼還在外面?”
景辭楹聽見裴松霁問話,立刻回道:“和一個朋友吃飯,剛吃完。”
“朋友?”
裴松霁面色依舊淡淡,隻是不知為何說話時故意拖長了尾音,“哪個朋友?”
裴松霁的問題讓景辭楹有些沉默,不知該不該說真話?
畢竟雖然自己和季抒懷并沒有什麼,但自己身為裴松霁的秘書,私下和合作方的老闆一起吃飯總是顯得有些奇怪。
說了說不定還會被裴松霁懷疑自己洩露公司機密。
想到這兒,景辭楹的大腦轉了又轉,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實話實說。
“您不認識。”
“……是嗎?”裴松霁聽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轉過了頭,不知在看什麼。
不知為何,景辭楹突然感覺到車内的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
雖然裴松霁什麼也沒說,但景辭楹的直覺告訴他自己似乎回答錯了,隻是現在再改口已經來不及,因此幹脆沉默了下去。
裴松霁也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一路。
直到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片類似城中村的老舊住宅區前。
“裴總,隻能開到這兒,前面路太窄,進不去。”前面的司機說道。
裴松霁聞言這才回過神一般向外看去。
這是一片看起來已經上了年紀的老舊紅樓,雖然有六層高,但不知為何卻透着令人壓抑的低矮,建造時看起來也沒有經過什麼精心的規劃,就這麼臨街而立,通過一條條窄小的通道将這些樓連在一起。
路兩旁全是小吃攤,給本就混亂的樓房又增添了一些髒亂。
裴松霁看着了外面有些意外。
他給景辭楹開的工資這麼多年足以讓他在這個城市買下一套商品房也綽綽有餘。
所以他怎麼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裴松霁有些不解地轉頭看向景辭楹。
但景辭楹并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而是落落大方地和他道了謝之後就下了車。
景辭楹原本想要假裝回去,等裴松霁走了之後再回醫院。
但裴松霁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車上似乎等待着什麼。
景辭楹見狀又說了一遍,“裴總,今晚真是多謝您送我回來。”
“不客氣。”裴松霁回道。
景辭楹說完便等着他關車門離開,然而裴松霁卻依舊坐在那裡。
裴松霁沒有走景辭楹自然也不方便離開,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景辭楹猶豫了一下客氣道:“裴總,要上去喝杯茶嗎?”
本以為裴松霁會拒絕,畢竟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纡尊降貴踏進這種地方。
然而沒想到的是,下一秒,就聽裴松霁卻回了句,“好。”
景辭楹:“……”
不是,他隻是客氣一下。
但裴松霁卻并沒有當他是客氣的意思,直接從車上走了下來。
景辭楹一時間騎虎難下,隻能硬着頭皮帶他向裡走去。
他其實并不想帶裴松霁回家,畢竟這麼多年他從未在公司暴露過自己的真實情況,每次有人問也隻是三言兩語地敷衍過去。
這倒不是因為他自卑,隻是這麼多年的成長經曆讓他習慣了獨自面對一切,不需要他人的同情和憐憫,尤其是裴松霁。
但今天沒想到這麼倒黴,他掩飾了這麼久的一切終究還是暴露在了裴松霁面前。
可能這就是命。
景辭楹的家在最後一排,因此他們走了很久才到。
景辭楹打開門後給裴松霁拿拖鞋,掃到了他那雙純手工的皮鞋難得沾上了灰塵和泥濘。
這一切無不顯示着裴松霁和這裡的不和諧。
“請進,裴總。”景辭楹說道。
“嗯。”裴松霁換了鞋後并沒有急着進去,而是站在玄關處靜靜地打量着面前的房間。
雖然剛才的外部環境已經給了他心裡預設,但景辭楹家裡的一切還是簡陋得超出了他的預期。
這是一個很難稱之為家的地方,簡單得像是一個樣闆間。
客廳裡隻有一個沙發和一張茶幾和一張桌子。
再往裡走是兩個房間,一個房間和客廳一樣空蕩,隻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另一個房間的東西則明顯多了一點,而且大部分東西的顔色都是粉色,看起來應該是女生的房間。
裴松霁看到這兒不由一愣,景辭楹有女朋友了嗎?
正愣神間,景辭楹遞過來了一杯茶,“裴總,喝茶。”
裴松霁聞言轉身接過,很普通的茉莉花茶,茶香很濃,不需要入口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名貴的茶葉。
但裴松霁還是低頭喝了一口。
“怎麼會住在這裡?”裴松霁喝完擡起頭,終于問出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存在于他心中的疑惑。
景辭楹自然明白裴松霁的疑惑。
畢竟他每個月給自己開那麼高的工資,自己卻住在這裡,如果不是裴松霁今日是随性而至,說不定還會以為他在賣慘。
其實答案很簡單,姐姐的護理費用很高,錢都花在醫院了。
他平時不是在公司就是在醫院,根本不怎麼回家裡住,反正他也就是偶爾回來洗個澡睡一覺,所以沒必要租什麼太好的房子。
因此除了放姐姐東西的房間他用心布置了一下,其他都是能簡就簡。
但明明兩句話就能回答的問題,他卻一直開不了口。
沉默像是流水一般在他們二人之間蔓延。
景辭楹一直沒有回答裴松霁的問題,但其實也不必他回答,畢竟眼前的一切都正告訴着他答案。
景辭楹很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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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裴松霁并沒有追根究底,隻略略坐了坐就離開了。
景辭楹則在他走後又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