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的故事:
“喂!你去幫我收白石的作業吧。你也知道我聽不懂他說的話。”“那個娘娘腔?你又惹到他了嗎?”“我才不會碰他,同性戀會傳染的。”“老師為什麼要讓我好生帶差生一對一配到他啊?你看他又睡了。他晚上都在做什麼啊?沒一天有精神的。”“喂,三班的學生說昨天晚上看到他和一個老男人去旅館了。”“你是說……”“可不是,我聽說他在校外有很多金主呢。不然怎麼可能買得起Iphone?”“這麼亂,不會有什麼性病吧?”“艾滋病,同性戀都有艾滋病。”
我站在學校的天台上,整個天台隻有我一個人,耳邊隻有樓下那些學生玩鬧喧嘩的聲音。可聽不出真實意義的喧嘩,在我耳裡都化作了曾經聽到過的那些話。這些字詞從我心中的深處挖掘出來,又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向我的心房。
我好像透不過氣來了,雙腿不知在何時跪倒在了地上,膝蓋感受到的疼痛讓它稍稍恢複了一些意識。對了,我來這裡可不是來感受痛苦的,我是來結束這一切的。像我這樣的人,人生注定充滿了苦難,天生和别人不同,不僅僅是同性戀,娘娘腔的标簽,家世也不好,學習也不好,也沒有特長。這樣下去也不知道從學校畢業後會遇到什麼更過分的事,與其繼續這樣痛苦下去不如盡早結束這一生。有些人的人生,是不可能存在失望一詞的。
我在一片燥熱之中重新站起來,什麼都做不成的我,今天一定要做一件事,如果連了結都做不了的話,我以後會更看不起我自己。
可是——還是害怕。站在樓頂的邊緣,看着底下還是忍不住害怕。我倒是更希望害怕能讓自己的雙腿發抖,然後不小心失足落到這人造的鋼筋水泥崖下。微微顫抖的腿如有千斤重,任憑自己怎麼努力都擡不起來。害怕,害怕的自己,讓自己覺得更讨厭了。
一定是那水泥地看起來太硬了,如果是真的懸崖會不會好一些?要不今天就這麼放棄?明天就是周末了,可以去附近的山上找一個斷崖,然後從那裡跳下去。對了,軍訓拉練時第一次去學校邊的那座山,不是因為那塊巨石而感到害怕嗎?爬到那石頭上看着綠色的樹木,一定能跳下去的。就算像現在這樣覺得害怕,心裡肯定會心存萬一被樹枝挂住的僥幸的,有了這僥幸的心理就能勇敢地跨出腿去了。
沒用!我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跳樓都要靠心裡的僥幸才能跳嗎?我的運氣這麼差,就算是努力,想要的東西也最終會和自己擦肩而過,再怎麼仔細分析,二選一都會出現我不願出現的那一方。就我這種運氣還在期盼被樹枝挂住嗎?沒用的,一切都是安慰自己而已,安慰自己都已經安慰了一輩子了,以為生活會變好的,以為度過這關肯定會變好的,沒想到最後卻是更差的境地。自己這會兒的猶豫僥幸,隻會讓自己陷入更不幸的境地,承受更大的痛苦。
“喂!白石!你在幹什麼呢?!”不是幻覺,我的耳邊确實出現了叫我名字的聲音。
我轉過頭去,原來是青松。他應該是我們班裡最受歡迎的同學了吧?長得高,學習好,運動也好。看他都不怎麼做作業,成績卻總能在班裡名列前茅。聽說他家世也不錯,父親是市長,他每次出現的地方總有一群同學簇擁着他。
我害怕地想要後退一步,但奈何步子隻是微微向後移了一些,再後退一點就要從這高空中掉下去了。
“喂!你是要跳樓嗎?”他的臉上充滿了戲谑。是,我是要跳樓。可我卻連這個都說不出口,如果我說出這樣的話肯定會被他們嘲笑。他帶着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帶着谑笑朝我圍攏來的狀況都已經播映到了我的眼前。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如果再進一步我就從這地方跳下去了。不過我連這話都說不出口,這話聽起來太像是電影裡那些角色說出來的話了,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沒有死掉的話,以後一輩子都會成為他們的笑柄。不過,不要過來,别逼我,拜托了!請不要過來了!
對,我不是來結束這一切的嗎?隻要閉上眼睛退出那一步就好,這一切就會結束了。隻要死了,就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不用想,管他們有沒有良心,管他們會不會因為我的死而自責,管他們會不會反而是因此嘲笑我一生。
我向後一腳踏空,但腰間卻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拉住了我。我睜開眼睛來,眼前是青松的笑臉。
“你是想自殺嗎?”他笑着說。
好丢臉,真的好丢臉,就連自殺都沒有成功,他還知道了我想自殺的事,回去後他肯定會把這件事說出去,讓全班的人都來嘲笑我吧?
“放心,我是來幫助你的。”
說完後,他掐住了我的兩頰,讓我的嘴巴沒法閉上。然後把自己的臉湊了過來吻住了我。他的舌頭在我的口腔裡來回磨蹭,而且在探索更深的地方。
陽光刺到我的眼睛,終于讓我回過了神來。他這是在強吻我嗎?明明曾經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嘲笑我是同性戀,就是他帶着朋友在廁所裡阻攔我騷擾我,就是他在宿舍裡大開同性戀雞d奸的玩笑。
這家夥!肯定又是在耍我玩吧?想到這裡,我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推開他。原本僅僅扣住我身體掐住我臉頰的他因為隻有一隻手能出力,一番掙紮後還是被我推開了。
在地上打了兩個滾的他撐起了上半身,臉上滿是一副勝利了的笑容,嘴角挂着的口水在太陽的照耀下格外閃亮。我忍不住生氣地瞪着他,但要論打架我肯定打不過他,他這麼做肯定是為了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安排了攝影的手機,他一定會編造什麼可恥的謊言,然後到處流傳。
“現在這種生活很痛苦吧?痛苦到想了結吧?”他終于開了口,“我會幫你改變這一切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
“隻要一見到我就和我親吻吧,三天,堅持三天,你肯定會發現一個全新的世界。”
“開什麼玩笑?”
他跑過來抓住了我的雙肩,他的臉上一直挂着燦爛的笑容。剛剛還覺得蠻是嘲諷的笑容,這會兒在陽光下卻讓人覺得有些真誠。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我原本隻是覺得他一定是在想辦法耍我,但漸漸地又有些懷疑了起來。雖然我打算拒絕,但每一個獨處的時候,他都做了他說的那件事。我和他的力氣比起來實在太過懸殊,每次都是被他逼到角落無法動彈,然後被他用同樣的手法撬開嘴巴,被他的舌頭用一樣的姿勢舔舐完嘴裡的每一個角落。
就這樣,終于過完了三天。
我在手機鬧鐘聲中醒了過來,意外的沒有因為這鈴聲而覺得心悸,相反的,卻覺得今天的鈴聲有些悅耳,盡管使用的是一樣的鈴聲。我不記得剛剛腦子裡做了個什麼夢,應該是個不錯的夢吧?不然不會覺得這樣神清氣爽的。整日的頭昏腦脹也不見了,四肢也充滿了力量,終日壓在肩膀上那個無形的擔子好像也消失不見了。
離早自習還有些時間,晨跑完的住宿生留在操場上踢球。今天和前幾天相比氣溫低了不少,江南悶熱的夏天裡很少有這樣透氣的日子,人也覺得清爽。
一個足球忽然朝我這邊飛來,正好停在了我的腳邊。我以前最讨厭這種情況了。我的腳常常不受控制踢不好方向,這種距離如果拿在手上送回去又會被人罵太慢。不過今天好像并沒有人叫我把球踢回去,而是一個人跑到我身邊用腳尖挑起球後正好捧在了手上。
“一起來玩吧。”
“不要了吧。”從沒經曆過如此完美的早晨,我可不希望就這樣斷了。
“來吧,我們班正好比他們少一個人呢。”不由我推辭,他一把将我攬在懷裡拖進了球場。
我不喜歡這種團體性的體育活動,笨手笨腳的我從來搶不到球,就算成為了一份子也隻能站在場邊湊人數做木頭人。
“喂!白石,接着!”
就在我以為我要把時間浪費在操場上的時候,青松把球傳給了我。全場的人都看着我,我隻好硬着頭皮帶起球來。
“就這樣,集中精神。”青松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的眼前隻剩下了那顆球。說來也奇怪,隻要集中精神,那顆球就像是我身體一部分一樣容易操控。
“射門!射門!”我已經到了禁區裡,在球門的角落看到了守門員的漏洞,朝着那個方向射出了球。球竟然真的像我計劃的那樣進了。
球場上響起了歡呼聲,還有進得太漂亮了之類的稱贊。不少人過來和我擊掌,還有人和我熱情地擁抱,以前排擠我的那些同學,這會兒真的成了我的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