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現場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看得出來,導演也很為難。
一邊是光影傳媒家的大小姐千金,光影傳媒如今俨然有快要超越美樂傳媒的勢頭,完全得罪不起。
另一邊是美樂傳媒家的簽約藝人,這次憑空換掉女主角事件,雖然不是她池虹說了算,但總歸是得罪了美樂傳媒。
美樂傳媒的高層,做起事來手腕驚人,她都有點害怕,美樂傳媒找她秋後算賬。
如今,兩方勢力抗衡,她身處其中,實在有點難以抉擇。
“希音,你是怎麼想的?”池虹把皮球踢給陸希音。
燈光師、攝影師、化妝師、場地記者們,全部擠進來看熱鬧。
大家都瞪着眼睛、屏住呼吸,期待這一場正式開拍之前的對抗。
江桉臉色蒼白,咬緊了嘴唇。
杜含章依然笑得輕蔑。
陸希音卻沒有像池虹那年去考慮雙方的利益紛争問題。
由于是初次演戲,沒有經驗,為了把握好人物的形象,她進組前曾和編劇于瑩很深入地聊過,根據她對人物形象的理解,劇情的走勢不應該是像杜含章說的那樣。
倒不是怕被現場虐待或辱罵。
陸希音心态極好,要罵也不是罵她,罵的隻是劇中的人物。
衆目睽睽之下,杜含章不可能對她上私刑。
不都是演出來的嗎?
陸希音環顧了四周伸長了脖子等看戲的衆人,不卑不亢回答道:“進組前,我和于老師探讨過劇本裡的人物形象。”
天色變深,落日餘晖黯淡下來,深邃的灰藍色壓得人心裡慌慌的。
“公主是一個單純、善良、美麗、戀愛腦的人,狀元郎之所以會在奪得皇位後為失去公主感到心痛,正是因為,她意識到,公主對她付出的純粹又美好的愛戀,可遇而不可求。”
人群中開始有人表現得若有所思。
“葉瑾瑜的确不是純良之輩。” 陸希音自嘲地笑了笑。
她心裡很清楚,這部劇一旦播出,她一定會背上惡毒的罵名。
角色上升演員,從而被網暴這種事情,她即使之前不在娛樂圈,也見的太多了。
但飾演角色的人,自有豐富角色的使命。
她搖了搖頭,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娓娓道來:“她對權力、地位的渴望不來自她自己,而來自她傾慕已久的狀元郎。劇本中對葉瑾瑜的着墨不多,但我們都可以看出,她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一個連太後都敢挾持的人,會跪倒在公主的手腕下嗎?”
“能讓葉瑾瑜心甘情願受罰的,隻有她對狀元的拳拳愛意,而非她對公主權威的畏懼。”
院落變得幽靜而神秘,所有人都在認真聽她的發言。
陸希音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
看向她的目光中,有贊歎,有鄙夷,有欣賞。
她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卻轉頭對池虹鞠了一躬:“導演,我覺得還是應該按照原劇本走劇情。一來,不符合公主和葉瑾瑜的人設,二來,如果這裡公主直接拆穿葉瑾瑜,後面的情節也許需要有相當大的改動。”
江桉聽得呆了片刻。
反應過來後,她激動得拍了拍手掌。
夜風從院落四周吹來,她的手心拍得火辣辣的疼。
但是她完全沉浸在陸希音衆目睽睽之下,有理有據的發言中。
像一位閃閃發光的女王。
受到江桉的影響,越來越多的人不由自主地鼓掌。
一時間掌聲雷動,連導演也點了點頭。
隻有杜含章的表情古怪而諷刺。
池虹揮手制止了衆人的鼓掌,擲地有聲道:“還是按劇本裡的劇情拍吧。”
杜含章盯着陸希音,大聲笑道:“還是我們希音妹妹有手段啊,沒進組呢,就勾搭上了編劇,人脈廣泛連我都自愧不如。”
本來轉身打算開工的衆人,又站住了腳步。
怎麼一瓜未平、一瓜又起了?
池虹鎖起了眉頭。
杜含章今天本來就來得晚,來了之後還屢次找事,拖累進度。
就算池虹是業内出了名的手段圓滑,這時也忍不住有點怒氣了。
陸希音的眼神明亮而堅定。
她甚至沒有生氣,語調仍是平緩而清晰:“作為表演經驗的新人,為了塑造好角色,向創造角色的人學習,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難道憑着自己的一腔經驗,在對角色理解不夠深刻的情況下,随意修改劇情?”
拍攝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江桉看着陸希音的眼神都充滿了震驚。
她一直都覺得,陸希音性子極其隐忍。
由于沒有好的家境作後盾,在被人欺負時,陸希音總是低着頭不說話,盡量減少惹事生非的可能性。
今天怎麼和突然換了個人似的?
雖然表情溫和,說話也沒有污言穢語,但話裡話外,明顯是在指責杜含章。
不過……
江桉挺了挺胸脯。
說不定,陸希音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的處理方式,以後她們倆在劇組裡的日子能好過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