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十晴不可能安心去睡覺。
她躲在暗處,不遠的距離正好瞥見席悠上了柳翩翩的車。原本她并沒有過多在意,直到看見那位叫做堿性恐龍的鼓手從車上下來,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不禁多停留了一會兒,車背對着她,她這個角度看不見柳翩翩和席悠的神情,也沒有辦法推測對話,但這兩人全程都沒有簽合約的交接動作,倒是中途席悠遞上了紙,柳翩翩看起來在哭。
不對勁,很不對勁。
江十晴聚精會神地盯着,直到席悠下了車,她吓得躲起來,卻怎麼都沒聽見對方往這邊走的腳步聲,她再一次探出頭,隻見席悠消失在街道的路口,她咽下心中的疑惑,這才上前敲了敲柳翩翩的窗戶。
“你們不是在簽合約?”
她坐上柳翩翩的副駕駛,故意擺臉色。
鼓手也上了後座的車,靜靜地坐在身後盯着她,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我們隻是在談事情。”柳翩翩故意不去看江十晴的臉,她可是江十晴的粉絲!她竟然用這種語氣對待自己的偶像!可即便如此,她也是有分寸的人,她克制自己不去說那些事。
“那她為什麼向前走了?”江十晴問。
“她要打電話。”鼓手湊上前,她問:“你一直在看着嗎?”
“是這樣沒錯。”江十晴自覺理虧,她湊近柳翩翩,放柔語調說:“可以告訴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擔心她。”
“這樣啊。”鼓手直接把江十晴湊近柳翩翩的臉推開,她不平不淡地說:“前面那邊是一個公園,西柚應該會在那裡打電話,而且這裡又在城郊,晚上說不定有喝醉的流浪漢。”
江十晴一聽,立刻打開車門往街口那邊跑去。
柳翩翩頓時舒一口氣,“吓死我了,如果是晴姐姐逼問的話,我肯定不到三句就全供出去了……”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鼓手酸溜溜地說。
“沒辦法……”柳翩翩讪笑道:“不過晴姐姐她人真好,看出來她真的很擔心西柚了,雖然有點過界了。”
“你竟然還幫她說話?”鼓手當初在席悠家留宿時,早就看出江十晴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好啦……對了,我收藏的那些周邊因為一些事都放在西柚家,到時候麻煩你幫我帶回來。”柳翩翩不好意思主動去拿,她這次是和席悠徹底鬧掰了吧。
其實也不算是鬧掰,她們的談話十分平靜,可不知為何她總是有些失落。席悠的果斷和疏離的态度反而令她不知所措,如果席悠也和她一樣失控地吵一架,她們說不定還能回到以前的關系,或者是關系變得更好。
“好。”
鼓手沒有多問,她坐回副駕駛,兩個人離開了這個地方。
席悠正坐在公園的秋千上打電話。
這附近白天都是一些外來學習的學員,晚上人煙稀少。
她撥打的是很久之前存的安若的号碼,但對方沒有接。席悠猜測自己應該是被拉黑了,她隻好不情不願地撥通麥黎的電話。
電話響了三秒就接通。
“優絨?啊不對,席悠,是有什麼急事嗎?”
席悠聽着對面那有些緊張的聲音,十分想挂電話,可以的話,她并不想與麥黎有過多牽扯。
“剛剛我的經紀人找我了。”
“什麼?”麥黎那邊的聲音有些慌張,“她找你告狀了嗎?我發誓我那天是和安若開玩笑的!我們真的沒想傷害她!”
席悠沉默一瞬,這兩人到底做了什麼?
她有些困了,于是迅速拉回話題,“你知道那些事了吧。”
麥黎那邊直接沒說話。
席悠不由得蕩起了秋千,秋千鍊子碰撞的聲音在吱呀吱呀地響着。
“……是的。”
她聽見麥黎的聲音帶着幾分沙啞。
席悠忽然松了一口氣,有種壓在胸口的石頭終于碎了的感覺。
她垂下眼,“太好了。”
麥黎聽見對方說出這三個字時,心情如墜冰窖,她自嘲笑了一聲,“我的天啊,這就是你的反應嗎?”
“……是啊。”席悠故意把語調上揚,刻意演出幾分嘲諷之意,“這樣你也能輕易放下我不是嗎?”
麥黎微睜雙目,她幾乎是吼了出來,“你什麼意思?你竟然在為這種事高興?你是有多讨厭我?”
“……我就是這樣的人。”席悠望着漆黑的夜幕。
“席優絨!!!”
麥黎的聲音幾乎要穿透電話,席悠下意識把電話拉遠了一些。
“安若說當年蘇老師的戲班子倒閉,是你的錯……”麥黎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她說是你慫恿父母,是你讓他們污蔑蘇老師,是這樣嗎?”
“……嗯。”
“你為什麼不辯解?安若說什麼就是什麼嗎?她還說她的父母離婚也是因為你的錯,還說安甯自殺也是你害的……我能聽出來她這分明是在責怪你,明明我們當時都說好要重新建立戲班子了,明明她也很開心,她就是聽了鎮子上那些風言風語才故意遷怒你,她就是想找個人恨而已!”
“麥黎,你不用自欺欺人。”席悠腳踩在地上,她停下了輕輕蕩起的秋千,她望着公園裡漆黑的樹林,她在努力剝離自己的感情,“安若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罪魁禍首,是我造成了她的悲劇,被從小信任的朋友背叛,唯一的精神寄托又被摧毀,所以那天她才會崩潰地攻擊我,她沒有任何錯。”
“你在開什麼玩笑!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隐情!我不信!我還不了解你嗎?你總是有事就憋着,安若她一定一定也是知道這些,所以才又是幫你又是害你的,因為她自己也在愧疚,她在等你說真相啊!你們就不能好好聊聊嗎?一定有什麼誤會一定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席悠站起了身,她撫上脖頸的傷口,上面貼着創可貼讓皮膚格外癢,她用力撕開,扣着那無論怎麼樣都癢得受不了的傷疤,疼痛讓她清醒幾分。
不要想。
她從回憶中抽離,連麥黎的吼聲都變得悠遠,一切都會結束的。
“就這樣吧。”席悠聽不清麥黎在說什麼,漆黑的夜空幾乎把她吞沒,她扯出一個笑容,“七月份我有一場演唱會,那是我們樂隊最輝煌的瞬間,安若她想要出氣的話,就來吧。”
“你什麼意思啊!那是你的樂隊啊!你讓她發瘋?”
“是啊。”席悠沉下眼,她的心逐漸平靜下來,她緩緩說道:“我根本不在意那些,我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