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的,清透的,含着渴望的眼睛。
我用了一點時間,才回過神。
“我們要去哪裡?”
路易莎忽然發問。她沒有回頭,聲音裡有些幹澀,像是急于轉移話題。
“韋特裡修道院。”我說。
罕見的,路易莎沒有立刻回複我。
路易莎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部分過去。
“那是将近一個世紀前的事了。那時,我是一名神術師,在韋特裡修道院修行。”
我不太知道該怎麼講述我過去的事,頓了很久。
“我那時十幾歲,什麼也不懂。修道院的人很看重我,非常認真地教導我,我也,非常依賴他們。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才發現這些都是假的。我隻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我講不下去了。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
“都過去了。”路易莎輕輕撫摸起我的手。
她的手蓋在我的手背上。伴随着她的動作,我不再感到無邊的寒冷。
“還有多久到?”路易莎問。
“快了。”
晚霞暗下來,融入藍色夜幕中。金星綴在月亮下面,熠熠生光。
韋特裡修道院到了。
山坡上,殘留着破敗的石頭建築。這就是韋特裡修道院的遺迹,依稀可以辨出舊日的宏偉。
路易莎跳下掃帚,向前走了兩步。
遺迹附近遠離城鎮,荒涼不堪,草叢上浮着幾點螢火。
“馬上就要開始了。”我說。
路易莎疑惑地看我一眼。
她正想問我什麼,卻突然注意到遺迹方向的動靜,望了過去。
一個黑影快速駛來,落在了修道院尖塔上。月光下,可以看清楚,塔頂的它長着尖尖的長角,騎着掃帚,長着羊蹄。
接着,又有東西飛過去。這一次,沒有掃帚。一個女人咯咯笑着,在風中自如地伸展軀.體,長及腳踝的的頭發環繞着她周身。她輕盈而自在地飄了過去,落在修道院的大廳中。
“瓦爾普吉斯之夜,魔鬼的狂歡節。”我說。
“我知道這個日子,但我沒見過這些……”路易莎說。
“百年前,韋特裡修道院由聖城教廷掌控,絕不會有任何魔物靠近。但是,我殺光了這裡的所有神官,毀了整個修道院,從那之後,韋特裡修道院從神國變成了渎神者和異端的聚會地。每年的瓦爾普吉斯之夜,魔鬼和女巫都會來這裡集.會,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路易莎,我并不是人類,我已經死去很多年了。我死去的時候,你的祖輩還沒有出生。雖然我保持着人類的外表,但我沒有心髒,沒有鮮紅的血液。比起人類,我和那些沒有人形的魔物更像。”
這番話,我預演了很多遍。
面對路易莎,我表面鎮定,内心卻并不平靜。
我用餘光掃向她的側臉,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我和她日益親近,有些話,我必須和她說清楚。在說之前,我已經想象過她的反應,做過最壞的打算——她厭惡我。
路易莎并沒有流露出厭惡,她隻是沉默了一會兒,思考着什麼。
她到底是什麼态度呢?她能接受我嗎?我心底漸漸升起焦灼。
接着,我感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了。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我是指,那些神官?”路易莎問。
“我是神眷者。他們教導我,控制我,讓我成為耐蘭大主教,讓我沖擊教皇之位。但是,我們失敗了。新教皇的軍隊包圍了韋特裡修道院,為了保命,他們把我獻給新教皇。新教皇應該會秘密處決我。與其被殺,我選擇殺掉他們。因為殺了太多神官,我遭到了神罰,變成魔鬼。”
“神罰?”
“是的,神罰,神所降下的懲罰。你可以把神罰理解為一種不可逆轉的高階神術。”
“那會很痛苦嗎?”
路易莎捧起我的手,湊到唇邊,輕輕碰了碰。
我這時候才看清她的臉孔,她的眼中微光閃動。接着,她撲到了我的懷裡,緊緊抱住我。
這時候,我才從懷中輕顫的身.軀和濁重的呼吸中意識到,她哭了。
“為什麼?憑什麼?怎麼可以這麼對你?那你需要尤卡拉火鑽,是不是也因為神罰?”她泣不成聲。
“沒事的,都過去了,沒有關系的。”我手忙腳亂地安慰她。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都死了,我肯定要去把他們都殺了,”路易莎惡狠狠地說,但是她哭得厲害,她的兇狠很沒有說服力,“他們怎麼敢的!”
我心裡湧起異樣的感覺。總是這樣。每一次和路易莎袒露自己,我都抱着從懸崖躍下的必死心态,做好最壞的打算。但路易莎的反應,卻總是超乎我的預料。她就在懸崖下,永遠會接住我,永遠溫暖我,讓我覺得我此前的擔心純屬多餘。
我抱着她,她沉甸甸地墜在我懷中,緊緊抱着我。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我不屬于我的家庭、不屬于修道院,我和這個世界并沒有太多聯絡,直至此刻。路易莎是路易莎,也是我,她生活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
“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路易莎勾起我脖頸上的火鑽項鍊,仿佛被蠱惑一般,湊了上來。
我們度過了美好的夜晚。我送路易莎回去後,沒有回埃弗斯特,而是去了地獄。
“約伯,我們來進行一個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