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當代表分鐘的數字從29跳到30的一刻,酒店的房間裡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鼓掌聲和歡呼聲。李想就坐在他的身旁,兩人面上都難掩激動喜悅之色。下午五點半,浙江省的高考志願填報系統關閉,這一年的招生工作也在此刻正式畫上句點,徹底塵埃落定。
“大家辛苦了。各自回去休息一下,晚上的慶功宴不醉不歸!”金老師發了話,衆人都紛紛起身離開了他的套間。
“我們也走吧,慶功宴七點開始,你還能回去睡一個多小時。”張濤推了推李想的胳膊,他的好室友是現在最需要休息的人。昨天從張濤家回來之後,李想一直在跟考生和家長們做着最後的協調工作,晚上又熬了場夜。直到志願填報截止前的十分鐘,他還在跟先前意向搖擺不定的考生通電話,試圖勸說對方将第一志願改填北航。
“你不躺會兒嗎?”李想注意到,他所說的是“你”,而非“我們”。
張濤果然沒有走向房間的意思,而是要朝着電梯口轉身:“薛珅要走了,我去樓下送送他。”
雖然李想對薛珅沒有一丁點好感,但他從沒否認過薛珅出色的能力,也絲毫不懷疑這人會是北大招生組最大的功臣之一:“他不留下來參加北大那邊的慶功宴嗎?”
“他說課題組那邊的導師催得急,明天有個會議需要他到場,所以工作一結束就得立即趕回去了。”又跟李想道了聲别後,張濤走進電梯廳,等着電梯将他載往一樓。
薛珅中午就已經辦理了退房手續,下午一直在方老師的房間待着。與組裡的同學們整理過現存的有效協議,核對學生信息後,他們也将電話打給了已經跟清華簽約的考生們,在最大限度上給出優厚待遇,最後一次争取他們改報北大。并不是每一個毀約的學生都會将他們的決定告知招生組,他們需要充分考慮到這部分人所導緻的招生名額空缺,盡可能地找到更多預期分數線之内的後備人選。
張濤下樓時,薛珅正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等他。臨近傍晚的陽光仍然不太柔和,從玻璃大門和落地窗直直照射進來,在薛珅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輪廓,晃得他甚至有些睜不開眼。
“小濤……”薛珅先開了口,盡管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昨天淩晨的那次談話已經披肝瀝膽到了鮮血淋漓的境地,他最不美好的一面被張濤看了個徹底。即使是在他們初夜之後的那個早晨,他都沒有像這般手足無措過。
“你約的車什麼時候來接你?”張濤在薛珅身邊坐下,陽光也頃刻間灑滿他的全身,可建築裡肆意彌漫的冷氣卻讓他感受不到一絲太陽的溫度。
“現在是晚高峰,司機說大概還有十分鐘到。”回答完張濤的問題,薛珅再度陷入了沉默。他深感自己的膽怯和懦弱——這兩個本不該被用來描述他人格的詞語在此刻凸顯得淋漓盡緻。分明是他答應了張濤走之前再見一面的請求,卻也是他還陷在扭捏和糾結中無法自拔。
那天晚上,二人沒再談及結束關系的事,但他的眼淚淹沒了張濤的胸口。他們一起躺在床上,相擁着度過了半個夜晚。薛珅明白張濤顧及他的情緒,不可能在那時繼續将此事談下去。可他知道,這一刻總會來的。事到如今,他依然沒做好準備去接納自己和張濤的結局,卻又不得不如此,鈍刀割肉般的相互折磨沒有任何意義。
“你為什麼又開始抽煙了?”張濤提了個令他意想不到的問題,“之前明明已經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