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謝無筠又怎麼會提前預祝到這一切?”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謝無筠緩緩而來的身影。許久不見,他看起來更為沉穩内斂,隻是眼底露出的深深哀傷時如何也磨滅不掉。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是收到這張紙條便提前組織好了一切。許猶春,我想你應該親眼看看這個。其他的,我也沒什麼能告知的,樂月星還需要我,我就先走了。”
許猶春看着謝無筠有些慌亂急躁的背影,忽然想起來——
好像夏天的生日,就在下個星期。
不過,夏天已經離開了,神,是沒有所謂的生辰的。
獻祭之日,才是衆人敬拜之時。
許猶春輕歎了口氣,垂眸看向手心處折疊的紙條,緩緩攤開。
入目熟悉的字迹卻讓他渾身一顫。
是小姨親手寫下的——
“銀斝星,千年暴亂将至。還望謝家提前一月伸出援手,助猶春一臂之力。待我歸來,必有重謝——許月琉親筆。”
雪時立刻察覺到許猶春情緒的不對,立刻上前,蹙着眉頭迅速掃了眼紙條上的内容,陷入沉思,安慰似的将許猶春攬進懷中。
“雪時,小姨她好像什麼都知道,這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預料中。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留下這些又消失不見,為什麼什麼都不與我說呢?”
無論是他的失憶、與雪時的巧遇,還是樂月星夏天的獻祭、銀斝星的暴亂——整個宇宙仿若許月琉手下的棋盤,而許猶春他們,就像是那一顆顆黑白棋子,按照她的意願不斷行進。
雪時輕輕拍着他的後背,目光沉沉,“許猶春,我會陪着你一起找到你小姨的。等找到小姨,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如果蒼苔的記憶沒有錯,那麼你小姨在消失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應該就是精靈國的國王。待我們後日乘坐空靈列車,去精靈國一探究竟。”
“好,雪時,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在看不清未來的時候,牽起我的手,陪我一起度過這荒誕的白日。
遠山隐匿在雨霧中,整個世界彷如一個泥潭,可花骨朵卻能夠挺着傲骨,從污泥中開出最耀眼的花苞——這也是這個星球,最奪目的未來。
庭院的長椅上,許猶春和符胥并肩坐着,兩人心照不宣的沒有開口,都靜靜欣賞着雨景,感受着細雨打在臉上的微涼感。
在這無限明淨的空間裡,人總會下意識變得更加柔軟。
許猶春終是沒能止住好奇,“符胥,可不可以在我離開之前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選擇離開?又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剪短你的長發?”
“離開的種子,在我進入到斯普潤火山心髒處的那一刻便在我心底種下。你還記得你曾看到過困柳在入口處崩潰絕望的哭喊着讓我不要認命的場景嗎?”
許猶春不解的點了點頭。
“其實你看漏了。又或者說,所有人都遺忘了。其實在我徹底踏進心髒處時,我回頭了。”
與其說是他回頭了,不如說是他後悔了——
後悔沒有聽從母親的話選擇認命,後悔抛下他的心愛之人獨自離開,後悔...沒能早些遇見困柳。
“所以,你其實在到達斯普潤火山的第一天,就想要離開了?!”
“是的,不過在我回頭之後,首領沒有給我任何機會,就關上了唯一的出口。同時,折去了我的翅膀,将它封印到冰層中。也讓我在宮殿頂端的冰棺材裡陷入昏睡。”
“因此,在我第一次見到你之前,我都是以靈魂的形式出現在火山心髒處,我的真身一直都被封印着,讓我無法脫身。不過...也正好讓我尋到機會,找到有關我母親的事情。”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肉身可以逃出桎梏的?”
符胥垂眸,輕語随着雨聲落到他耳畔——
“在我夢見我母親的時候。”
“那個晚上,母親笑着來到我身邊,告訴我,她會盡到母親的職責,會實現我的心願。待我醒來後就發現,我能從棺材裡逃出來了。不過翅膀卻沒有辦法拿到,因為我仍是無名神,所以仍會受到首領法力的影響。”
許猶春這回才徹底意識到,或許火山博物館的那場大火、或許那憑空出現的委托——
都出自符鹿之手。
她想要的,不過就是實現自己孩子的夢想。
想起這些,許猶春鼻頭一酸,慌亂錯開視線,僵硬的開啟下一個話題——
“那你的頭發呢?”
“在我被困在那裡什麼都做不了、快要陷入瘋狂的時候,我每日每夜都在泉湖旁看着那翅膀,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好像也能從泉湖的倒影中看到我自己。”
“于是後來我開始在想,那我是不是也能夠從泉湖中看到我愛人的樣子?”
“所以,你就毅然決然剪短了長發,變成了困柳的模樣。”
許猶春接過符胥剩餘的話語,驚歎于他們無可比拟的情感。
符胥撫摸過肩上的碎發,點了點頭。
“在那樣永無止境的黑暗裡,這是我唯一能堅持下去的方式。”
幾千年前,符胥為了族人抛棄了困柳,困柳為了愛情獻身。
幾千年後,困柳成為了符胥,為了族人的未來請求許猶春進入斯普潤火山,可符胥卻為了困柳和自己,逃出火山。
誰也沒能想到——
符胥成為了困柳,而困柳卻成為了符胥。
或許,在那個時候,這是他們思念對方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