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通訊類軍備還沒有更新,幾乎都沒有信号、沒法傳遞消息。他們隻能靠這一絲渺茫的希望撐着,還要盡可能救下更多的人。
走了不到一半,他們遇到了一支皇家軍校的小隊。對方損失慘重,甚是狼狽,請求與他們合隊。
程渝和穆自逍同意了。他們隊裡原本的兩個皇家軍校生高興壞了,跟失散多年的至親見面一樣。
——如果程渝知道那些人會串通起來倒打一耙、把他推進絕境的話,他一定會睜眼看着他們被異形折磨緻死。
“對不起,程隊,穆隊,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想活下去!對不起——”
那個推了他的學生哭了,一邊哭一邊看着他們被異形淹沒。
程渝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
事實上,他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學生梨花帶雨的臉,覺得很惡心。
比那些流膿的怪物還惡心。
是啊,誰又不是,“隻是想活下去”?
被推下去的有五個人。
彈藥用完了,他們拼命揮舞軍刀,紅色綠色的污濁的血混在一起。哪怕被感染了,他們也不曾停下,隻是通紅着眼眶,不要命地一寸寸前進,最後居然将程渝和穆自逍送了出去。
最後的那個男生把軍刀扔給程渝,扯着臉上猙獰的傷口,大笑說,
“程隊!穆隊!替我們活下去!!”
然後拉開一枚一直藏着的硫燃彈,跳了回去。
火光沖天而起,在程渝茫然的琥珀色眸子裡燃燒。
那時的程渝,也不過20歲。
一旁的穆自逍反應過來,來不及痛苦,奪過程渝手裡的刀往一旁飛擲出去,打退一隻異形,大喊道:
“别愣着!走!”
程渝機械地轉身,奔跑,揮刀,閃躲......直到他們找到一處可以隐蔽的洞穴。也許有異化狼之類的兇獸,但顧不了那麼多了。
終于,兩個人靠在洞壁上大口喘息。
程渝的眼睛一直沒有閉過。他怔怔地望向洞外,熊熊的火光還在眸子裡燃燒,一切都看不真切。
直到穆自逍壓抑着咳嗽的聲音響起。他一貫嗓音溫和,此刻卻像含了礫石一樣沙啞。
“有兩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他還笑了笑,不小心扯到臉上傷口,倒吸一口冷氣。
“想先聽哪個?”
程渝慢慢轉回來看他,也啞着聲音,說:“說人話。”
穆自逍搖搖頭,低低咳了幾聲。
“一個好消息是,我們可以在這裡等到救援,應該不久了。據說那群技術兵的通訊器還有些能用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能苟到現在咳咳.......”
他又笑了笑,“有人指揮嘛。”
程渝沒有說話。
“另一個好消息是,我現在很高興,小渝。”
程渝不明所以,但還是很給面子地回了一個“哦”。
穆自逍也不介意,接着問道:“剛剛為什麼把我拉了回來?你明明知道那一下,我很有可能被感染了。”
“我不是穆麟。我不會把自己的戰友丢下不管,也不想養你的兒子。”
聽到這個直白的回答,母胎solo穆自逍嗆得又咳了兩聲。
程渝皺起眉,勉強移動到他那邊,不由分說蓋上了他額頭,可才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你在發高燒。”
程渝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穆自逍疲憊地閉了閉眼,低聲道,“壞消息是,我被感染了。”
“.......”
“你說巧不巧,我恰好還留了一發子彈。”
說着,他勉力擡起手,扒開程渝顫抖的手心,把槍強硬地塞進去。
看着那雙無神的琥珀色眸子,他一字一字道:
“開槍,程渝。”
“我知道你開過槍,對嗎?就在一年前。你做得很好。”
“開槍啊,不要讓我變成那種怪物!”
程渝猛地掙開手,槍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仿佛不堪重負。
“有概率不異化的......就算沒有血清,也有概率不異化。”
他後退一步,喘息着說,“穆自逍,上次柳瑜然就做到了,你不能比一個新生還差!”
穆自逍被氣笑了:“你明知道這和受過多少訓練沒什麼關系,這是基因決定的。即使不異化、即使能活下去,我也不可能再上戰場了!最多是做做醫療人員、遠程指揮!健康、尊嚴、自由我還能剩下什麼!?你唔——”
程渝用刀背堵住了他的嘴。刀背上全是程渝的血,混着頂級Alpha信息素,能夠增強人體抵抗力和自愈力。
聊勝于無吧。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穆自逍,充斥着詭異的冷靜與空洞。
程渝半跪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
“那些與我何幹?我隻要你活下去。”
洞外似乎又迎來了一波異形潮,這次他們不可能擋得住了。
可就在這時,遠遠地出現了一個白影。他靜靜地站在怪物中間,看着洞内兩個狼狽至極的人。
洞口的異形再也沒有前進一步。
那個白影看着程渝湊到穆自逍耳邊,說了什麼。接着,在程渝似有所覺地轉頭時,他消失不見。
昏昏沉沉間,穆自逍聽到程渝說——
“就當是替父親還債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