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書人:紅十字信徒,祈】
翻開第二頁目錄,他愣了很久。很久之後,他一頁頁往後翻着,一面看,一面笑出了聲。
什麼鬼名字。
魚之愛琴海?
魚之黑名單?
虧他想得出來。
一直翻到中間,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整頁整頁隻有一個字:渝。
這十幾頁舊得發皺,深深淺淺的污漬不知是血還是什麼;那字迹時而工整蒼勁,時而淩亂瘋魔,有的交錯在一起,疊了一層又一層。
程渝忽然就明白了Ⅱ類1号窗前淩亂的紙張上是什麼。
鬼使神差般,他一點點描摹過這些字迹,描摹過晏洛曾經的痛苦與不堪。
他想,他聽見了他的話。
301不會讓自己忘記程渝。
他沒有再往後翻——或許是不敢再往後翻。他一手蓋住眼睛,悶悶地笑了幾聲。他手裡還攥着一根暗金染血的發帶,順勢滑落,拂過側臉,洇濕一片。
清晨的光霧籠罩他的側臉,照亮了那一道淺淺的水痕。
*
第一荒星帶,某顆森林星。
山頂風大,如浪潮湧來層層疊疊。青年坐在山崖上,兩條長腿懸在半空。風吹純白長發揚起,落到一半,被一隻小手接住。
“哥哥,你要不要紮頭發呀?”
青年回頭,伸手摸摸女孩的頭,道:“不用了,謝謝小小。”
常小小撇了撇嘴,兩手并用把他飄飛的長發攏住,不由分說,就順着梳起來。
“晏哥哥,你怎麼活得比謝哥哥還糙?還不讓我編,哼!我就要編!”
晏洛歎了口氣,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還是任由她擺弄自己的頭發。
說起來,他多了很多不能理解的事。尤其是當他回想“晏洛”做過的事兒時,他明白“晏洛”在想什麼,卻不能明白他為什麼做出那些完全違背自己意志的選擇。
比如五年前,在和程渝冷戰的那段時間裡。晏洛總是面上冷然如霜,字字不讓;實際上他想的是,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斷了也好,這樣他就不用在找理由離開去南十字。
可他明明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那樣無情的人。親手殺了錢曜,他的痛苦不比程渝少。
他也很委屈,可是程渝看不見,秦策看不見,所有人都看不見。他負氣,所以幹脆不再解釋,任由衆人指摘。
就像當初父母異化自殺一樣,有人說你哭什麼,它們是怪物,你為什麼要給怪物哭;有人說,看,他哭完就什麼都沒了,簡直沒有心肝。
那晏洛就做個沒有心肝的人好了。
他們還說,看,他殺被感染的隊友是多麼毫不留情啊;有人說他顧全大局幹得漂亮,有人說他都不給人留點希望,簡直不是人。
晏洛想了想,決定聽取贊美;因為他首先要他們都活着。
可是,活着真的好難。
于是晏洛想,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吧。
但是現在,青年卻很奇怪,晏洛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去大鬧一場?為什麼要顧及這個的情緒考慮那個的想法,為什麼要努力維系這一支隊伍,結果處處掣肘、把自己綁在高台上,鎖鍊加了一道又一道?
他不明白。
就在這時,他心底響起了一聲歎息。他聽到自己回答說:
【因為晏洛是他們的老大啊】
【因為晏洛有要守護的人】
“可是為什麼要守護?”
【守護需要什麼理由,想做便做了】
“......嗯?哥哥說什麼?”
身後,常小小編好一條長長的魚骨辮,一手揪住魚骨尾巴,一手伸到青年面前:
“哎呀先别管啦,晏哥哥,發帶發帶!快!”
青年下意識往口袋裡一掏,掏了個空。這才想起來,發帶好像被程渝抽走了。
于是他淡淡說,“被人拿走了。”
常小小瞪大眼睛,一跺腳。随後靈光一現,從自己的白裙子上撕了一條,三下五除二給他綁了個蝴蝶結。
她後退幾步,滿意地拍拍手,又看了看,突然捧腹笑起來:
“哥哥對不起......但是你現在耷拉着臉戴着白布條,像哈哈哈......像死了老公一樣哈哈哈哈哈!”
青年嘴角抽了抽,擡手就是一個栗子:
“瞎講什麼!”
“哎呀你急什麼?你不會真的有老公吧......那那那真的對不起啊哈哈哈哈........”
晏洛磨了磨牙,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