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小立刻明白——有族人在反向入侵他的意識。她按住常衾,比了個“噓”。她感知到晏洛在反向追蹤意識來源......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猛地退回意識睜開眼,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常衾看出事情不對,立馬攔住他,一字一句道:“晏洛,你現在是一級通緝犯,全帝國都認得你這張臉,沒人不想要天價懸賞金!”
晏洛臉色慘白,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他道:“常老闆,麻煩讓一讓。”
常衾:“不可能,就你現在這個狀态,一步都不行。”
“程渝出事了。”
“??”
常衾反應極快,立刻勾起扔在一旁的終端,調出銀河軍校監控,投影到半空。
一片狼藉。标有南十字的飛行器殘骸、機甲碎片、一片片血污、散開的繃帶、落了一地的藥和治療儀......
傷員、戰地醫療學員混在一起;最顯眼的是一個藍發雙馬尾的女孩,她陷在全息屏海洋裡,瘋狂念叨着艾薇艾薇,婁榭子在一旁飛快輸入着什麼。
晏洛掃過一張張小屏,終于在最右側找到程渝。
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樹林深處,正把搶插回大衣内兜裡,右肩血紅一片,左袖上還有一個血手印。他甩了甩純白大衣,随手披在身上,漫不經心地掃視一圈。
在某一瞬間,他和晏洛的眼神對上了。
晏洛怔怔地看着,看着他走出樹林,走出人群,離開監控範圍。
“看到啦,人好得很。”
常衾面色凝重,一邊安撫晏洛,一邊快步走出去,揮揮手:
“我去問候一下老任。南十字出沒,你兩個在逃的趕緊回去。”
常小小拉了拉晏洛的衣袖,問:“走嗎?”
晏洛才反應過來,緩緩眨眼,似乎緩過來了,輕聲道:“......嗯。”
這一次,應該是程渝的關系,意外地沒有太多痛苦。那名族人在他腦海裡隻留下了一串暗碼、一句話——
“組長,記得帶我們回家。”
*
常衾面無表情地看着把二樓當家的某人。
他想,今天大概是和他五行相沖諸事不宜;不然為什麼前腳剛送走一個酒鬼潛力股,後腳就來了個真酒鬼。
于是,他敲了敲桌子:“程中校,你的形象呢?”
程渝衣服都沒換,隻把大衣脫在一旁,剩下黑襯衫白褲;肩膀上繃帶簡單地繞了幾圈,露出一截翹起的頭。
他懶懶擡眼,啞聲道:“早沒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慢慢放下酒杯,不停地揉太陽穴,然後幹脆趴在桌子上,頭埋進臂彎,隻露出一雙半睜的眼睛。
常衾:“這是幹什麼?喝壞了?别碰瓷,不包修。”
程渝喃喃道:“頭疼......你忙你的,這兒借我歇一會兒。”
常衾還待說什麼,但想起終端上爆炸的信息,點頭道:“衛生間左拐,我先下去了。”
等腳步聲消失,程渝勉力站起來,把自己拖到衛生間,鎖死門,撐着洗手台大口喘息——
意識入侵這種痛苦,晏洛那家夥到底是怎麼忍過來的?!
他擡眸,看見鏡子裡陌生的自己,有些恍惚。他一隻手扶上鏡面,指尖按在眼眸上,微微用力——又猛地松勁兒,閉上雙眼。
腦海裡的一幀幀畫面好像老舊的相片,模糊失色,混亂不堪。他既身處其中,又遊離其外。
樓道寬敞,兩邊的實驗室什麼都看不清。
一個金發女子有些詫異地看着自己——莫洄;準确來說,是看着莫洄身旁的青年。
她挑眉道:
【哎呀小組長,你年紀那麼小啊】
莫洄立刻回怼:
【喂喂喂,看不起誰呢,我們第三代人是年紀小,但肯定比你們耐造!】
【哎你這孩子......】
燈光慘白。
一個青年嘴巴開開合合,大聲嚷嚷着什麼,揚起一枚小小的星金介質。
粉發少女走過來,不耐煩地拍了拍青年的手:
【好了這都能吵起來,服了你們了給我滾去聖殿!】
莫洄舉起雙手投降:
【啊是是是女王大人,祈到底為什麼搞了這麼一套出來?】
粉發少女瞥他一眼:
【投誠。】
【加引号的嗎?】
那名青年扶了扶黑框眼鏡,嗤笑:
【誰知道。我還是得說,密鑰絕對比那什麼精神控制、反控制好用!】
【你們啊......】
空空蕩蕩的樓道裡。
黑發黑眼的青年不緊不慢地走近,像從一幅怪誕的油畫裡走出來。他歎了口氣,聲線清冷,卻仿佛年久失修的古董唱片機,沙啞而遙遠。
他微微彎起眉眼,道:
【曾經有人跟我說,笑一笑,事情會好很多。】
借莫洄的視角,程渝對上了他斯文的笑意。
他輕聲道,【你說呢?】
程渝笑了,笑着笑着,滾燙的液體從側臉滑落。他睜開顫抖的雙眼,食指點上冰涼的鏡面,一點一點,撫過那碧綠的瞳孔,那殷紅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