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很快覆蓋了整個臨安城。
臨安尚且下了這麼大的雪,西北苦寒之地,又是哪般景象?
從江南遙望塞北,北風呼嘯了千裡萬裡。
李珺珵回到碎葉城,整裝待發,與程飛、趙安來兵分三路夾擊伊甯城。
龍紋旗被狂風攪得噗噗作響。
原先在碎葉和西京一帶主理與西域通商的年輕漢人聞秦王殿下親征陳晉,也紛紛加入西征軍;從河西一帶西遷的遊牧族早接受了中原統治數百年,此日聞王師征陳晉,也紛紛響應,加入行伍。
經過大半個月的練兵,新兵氣勢不弱于老兵,士氣高昂,步履铿锵。
繞過莽莽山脊,皚皚白雪映襯之下,萬餘人的軍隊顯得有些渺小。
李珺珵與喬卓然帶領一萬将士翻穿越天山,臨近伊甯城之西。
冬月十七,又是一年冬至。
随着軍隊逐漸靠近,遠處巍峨的伊甯城靜靜伏在兩山相接之間。高十餘長的城牆上聳立着三層高的十字脊城樓,出檐很深,氣勢恢宏,像是蹲在山巅的雄鷹俯瞰獵物,随時要振翅而起俯沖而下,須臾便要将目光可及之處的獵物撕得粉碎。
頃刻間,遠方外傳來震天的厮殺聲,聲音撞擊着遠處的雪山,傳出暗沉的回音。
李珺珵提高警惕。想必是程飛和趙安來已經對伊甯城發起正面攻擊了。
伊甯城扼中原往西域的交通要沖,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因是東西必經之地,商貿繁華,六七十年來,城中彙集五湖四海各地商販,有二十多萬百姓。
陳晉的十萬軍隊駐紮在這裡,作一方諸侯,他從這些商販手中聚斂無數财富。
李珺珵神色沉沉,今日,他便要直面這位令帝國日夜不寐的幽靈。
山脊莽莽,被厚厚的雪覆蓋着,似一張張冷峻的臉俯瞰人間。遙遙望去,伊甯城地勢高聳,想要拿下,并非易事。
眼看距伊甯城不過五裡路,倏然一支軍隊從一旁的山坳處奔徙過來,旗幟上寫着大大的“陳”字,用的是龍紋鑲邊。
龍紋鑲邊旗,是王旗的規制,陳晉已稱王了。
一旁的喬卓然揮動了手中的令旗,将士們低喝一聲,準備作戰。
兩廂軍隊在相距一裡處停住。
李珺珵在最前,看不清對方的主将是何人,隻見雪光映照之下,黃色的金光甚是惹眼。
積雪生冷光,寒意侵鐵甲。
一旁的碎葉城老兵過來禀告道:“殿下,前方穿着黃金甲之人,便是陳晉。”
陳晉身材高挑,身着黃金甲,眼神如鷹。除了眼周的褶皺顯得眼珠深陷,他整體顯得精神矍铄,看上去隻有五十多歲。
他身後的戰馬,都穿着鐵護駕,給人固若金湯之感。
這便是被人們稱之為“西天閻王”的陳晉,十七歲跟着高祖皇帝征西域,十戰十捷。
陳晉稍稍擡手,獨自驅車上前百餘步。
兩軍交戰的規矩,雙方主将先喊話,以振各自軍隊士氣。
李珺珵和喬卓然也驅馬向前百餘步。
陳晉道:“你便是李九郎最疼愛的兒子?李珺珵?”
李珺珵身着白色铠甲,面容沉冷。他身下的蹑風也穿着铠甲。聽出陳晉語氣中的不屑之意,他淡淡道:“陳晉,你也曾被稱為一代戰神,這麼多年,你身随三代帝王,戰功赫赫,得封萬戶侯,這是天下多少人豔羨的?”
“你剛滿十五?”陳晉忽略他的問話,又自顧自道:“十六了,虛歲也有十七,跟我當年略微小點。不過敢先去取碎葉和西京,還算得是有些膽量的,可惜,有什麼用呢?你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包括程飛,包括趙安來。”
李珺珵見此人神志癫狂,早已不是正常人心智,他不想與陳晉這隻老狐狸多費口舌。
他握了握手中的戟,正要擡起時,陳晉忽而淡然笑了笑,道:“小殿下,别太急躁嘛,反正今日免不了一戰。”陳晉心不在焉地回頭望了望城東方向,嘴角微勾,“你聽聽,遠處的程飛和趙安來正打得如火如荼呢。你就不想聽聽。你太爺爺,你爺爺都是怎麼死的麼?”
早有傳聞,高祖皇帝和先帝都是死于陳晉之手,奈何陳晉勢大,但凡有人質疑,都被他一一剪除。
“十七歲的我能殺四十六歲的高祖皇帝,我此時才稱王,已經算得仁至義盡了。百年之後我即便下了九泉去見李雍,我也問心無愧。”
李珺珵眉頭蹙了蹙,李雍是他的爺爺,據他所知,當年便是爺爺救的陳晉。陳晉對爺爺忠心耿耿,可是為什麼後來,會傳聞他殺了兩代帝王?
陳晉見李珺珵似有繼續聆聽之意,得意笑了笑,道:“高祖皇帝李括,二十七歲稱王,年号永平,三十五歲稱帝,四十六歲死,前後一共在位十九年。先帝李雍,二十歲登基,在位三十五年,五十五歲死。你的父親,李乾,我還是習慣叫他九郎,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甚至還抱過他。至于你,你的出生确實挺令我意外的,我也沒料到李乾疼你到如此地步,以至于我多年經營的一切,不得不重新布局。李珺珵,你很聰明,但跟你祖父李雍比,你實在差得太遠了。所以,再聰明有什麼用呢?你這一生再如何光耀璀璨,都不及你祖父的十分之一。”
李珺珵目光憤怒,轉動着手中的戟憤然而上,喬卓然令旗一揮,兩軍俯沖向前,短兵相接。
從兩側的山道中湧出許多黑甲軍,刀槍劍戟,殺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