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弟弟從殺第一個人開始,母親包庇弟弟,讓弟弟逃走,讓想讀書的他去給弟弟寫狀詞誣陷别人。
後來,他也離家出走了。
再後來,聽說弟弟回家問母親要錢,母親沒有,弟弟将母親猛一推,撞到他的刀口上。
這麼多年,他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記得第一次被打,是弟弟拐騙了十幾個少女,用極端殘忍的手段将那些少女折磨而死,說自己是白玉箫,他後來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所以,解釋一萬遍又有什麼用呢?
這世界,有的人,生來就被放逐。他沒有李珺珵那樣好的出身,沒有文天素那樣的潇灑。
月華落在他俊朗的臉上,在黑暗活得太久了,都不知道光明到底是什麼樣子。
自打那日被文天素剔開了面具,白玉箫再也沒戴過面具。
陽光灑在臉上的感覺,從十六歲之後,他便再沒經曆過了。
懷中的少女昏厥着,看着這位小姑娘,許多舊事忽然浮現在他眼前。想起年少不羁的明媚日子,想起夭折的妹妹。
恻隐之心從未在他心中消殒,即便他曾嘗試像弟弟一樣壞事做盡,可惜,他終究不能。
他給靈珠把了把脈,發現靈珠因長期疲累水土不服已經身中瘴熱之毒,身體極其虛弱,他忽而想到文天素,若是那樣,他便有求于文天素了。
這一晚上他一直在想辦法給靈珠降溫,她一直高燒不止。
“哥……”
懷中的人在夢呓,已死的心竟有些慌亂與激動,他要救活她。
白玉箫抱起靈珠,踏着樹枝飛身而起。
在飛奔的過程中,他一直回想起妹妹臨死前
的樣子,心中回響着妹妹臨終前的囑托:“哥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替我們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像二哥哥那樣,你要相信你是對的……”
玉笙跟别人打架,玷污了别人的妹妹,于是别人也報複了他的妹妹,将妹妹侮辱之後推入河中。
這就是天道輪回嗎?妹妹死的時候,也才十三歲。
白玉箫飛奔得太急,頭發也散落下來,眼淚從眼中流出來。一個晚上,他體力已支撐不住了,可為了救活懷中的女孩,他一直堅咬牙持着。
他抱着靈珠朝山間小屋所在的那座山踉踉跄跄地走去,他已沒有力氣,正當他跌撞無力之時,恰巧碰見上山采藥回來的天素。
三日前,本欲動身的他們收到飛書,皇後派來的那些人跟丢了柳思穎和七公主,問了人說她們可能進入了深山。
李珺珵擔心她們遇見殺手,天素擔心她們遇見狼群。
天素看着白玉箫狼狽的模樣,再看看他懷中抱着的人,心頭忽然一緊。
白玉箫抱着女孩央求道:“她中毒了,請你救救她吧。”
天素看着白玉箫,白玉箫臉色蒼白,态度誠懇。
看見這樣澄澈的眼神,她無論如何想象不到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
天素走上前來,白玉箫将靈珠扶靠在大樹根下,他也坐下來靠着旁邊樹幹閉目養神。
她看到女孩的第一眼,心頭沉沉,靈珠……
“此人是何人?”天素淡淡問。
“不知道,昨夜在落霞峰下的山中遇到的。”白玉箫道。
天素給靈珠把脈,不禁一歎:“情況确實挺嚴重,幸而你一路上趕路沒有太颠簸,可見平日裡冷血示人的你也有熱心的一面。”
她背對着白玉箫,白玉箫微微睜開眼,并沒有回答。
這世上有人理解他嗎?
這麼多年,他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戴上面具,幫了人,聽人說一句感謝,他都要沉默良久,在他沉默之時,别人以為他是個瘋子,又忙忙跑開。
于是刹那之間的喜悅,轉瞬之間便撲了空。
天素給靈珠喂了顆數日前才配好的護心丹,道:“這顆丹就看在你救人的份上送給你吧。”說話間将一粒丹藥彈出去,白玉箫接得正着。
“你不要忘了我們各自的立場,現在你給了丹藥我也未必會領你的情。況且……”白玉箫有氣無力的頓了頓,“你就算救了我,我還是要殺那幾人?”
天素從袖中取出針囊給靈珠施針,道:“這個女孩一看便知是因為長途跋涉水土不服加上瘴毒,而且看她這手也不像是經常舞刀弄劍的,你會用這麼沒有江湖經驗的人?”
她知道白玉箫身手高絕,若是從落霞峰那邊過來,以正常人的腳程,最少要走三五日。
為了救靈珠,他趕了一夜的路。大概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吧。李珺珵這幾日一直與喬卓然幾個分頭行動去山下尋找。
若是白玉箫知道她是當朝公主,他還會救她嗎?天素不敢細想,幸而,白玉箫救下了靈珠。
知道白玉箫上回比武有放水的嫌疑,她此時對他确實沒有絲毫敵意,語氣也顯得輕松了些:“再者,現在你的立場是病人,我的立場是大夫,藥給你了,你不吃我也沒辦法。我待會兒救活這個小女孩,你要想保護她的話,你就吃;你若是想你們一起在山中喪命狼口,你可以不吃。”
白玉箫語氣依舊冰冷:“那你又憑什麼要相信我呢?”
天素的手未停下,側過臉,淡笑道:“就憑你趕了一夜的路為了救活這個女孩不顧一切來找我。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憑什麼會相信我會救你送過來的人?”
白玉箫知道文天素的秉性,定然不會見死不救。
天素看出白玉箫内心似乎一直在猶豫什麼,并未對他們下絕殺之手。
白玉箫并未回答,将那粒丹藥塞入口中,小憩片刻,感覺體力恢複了許多。
天素給靈珠紮了針,又推行了筋脈,有黑色的毒液從靈珠的中指尖上流出來,靈珠的面色從漲紅到蒼白到漸漸的恢複。
天素對白玉箫道:“你過來扶着她吧,我再配幾味藥。”
白玉箫過來扶着靈珠,讓靈珠靠在臂彎。
天素在背箧中找出幾味草藥,因為是剛剛從山上摘下來的,露水還未褪去,天素就着露水,将草藥的葉子在手藥盅中揉碎,又拿水把調制的藥漿沖了水,倒在小荷葉中,喂給昏迷中的靈珠,道:“這樣休息一個時辰,她就會醒來,不過,你最好給她準備些粥食,她好多天沒有好好的吃東西了。”說着天素又從箧子中取出自己采的一包野果:“這個就留給你們吧,但是她還是需要熟食。”
天素其實想帶靈珠去小屋之中,然白玉箫并不知道靈珠的身份,何況還有一個思穎?
“要不讓她去我屋中歇息片刻?”
白玉箫看了一眼天素,道:“就不給姑娘添麻煩了。”
“她身體虛弱得很,需要好生修養,這裡若是下山還有些路程,她身體這般虛弱,奔波不得。”
“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天素想告訴他靈珠的真實身份,可她打不過白玉箫,加之白玉箫殺人狂魔的惡名在外,若是激怒了此人,靈珠反而危險。
天素試探道:“你與她萍水相逢,竟然也這樣維護她。”
“我妹妹當年便是在這個年紀離世的,隻不過不想讓悲劇放生在别人身上罷了。”
原來如此,靈珠一時半刻醒不來,白玉箫也不願意将人交給她,硬搶也打不過。
天素好奇問一句:“你很懂音律,今日我救你一次,你欠我一個人情。”
“人情是欠,但不是以放過李珺珵為籌碼。”
“可以,等李珺珵恢複,你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我并不擔心。那麼你要記得,他日我若是要求你還我一個人情,你應該是能做到的吧。”
“除李珺珵之事,其他都可以。”
天素思忖了片刻,道:“我今日救了這小姑娘,看她也很親切,她一個人流落山中,想必也是迷路,我希望你能保護她的安全,幫她找到親人,你可答應。”
“我既然救了她,自然會幫到底。這個人情不算,你說其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