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珠後知後覺過來問:“喬哥哥怎麼了?”
喬卓然被衆人盯得不好意思,将受傷的左手伸出來,手掌上已經起了個大水泡。
小雨道:“那藥罐是鐵沙做的,你知道多燙嗎?若是傷了右手,你還想練劍嗎?”
喬卓然親手試過,自然是知道有多燙的。被小雨這麼一說,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擡眸打量眼前這個姑娘,細細的柳眉,潔白的肌膚,漆黑的眼珠,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柔和的下巴。他才發現,似乎是第一次仔細看一個女子,不禁有些怔然。
程子弢和承瑜兩人在旁相顧無言。
“你倆跟七哥哥天素姐姐他們一樣……”靈珠一句話打破了短暫的安靜。
小雨臉一紅,給喬卓然包紮完,将兩隻藥罐小心翼翼取下來,一隻給李珺珵的參湯,一隻給天素藥湯。
她半晌忍着沒說一句話,她是喜歡喬卓然,卻也知喬卓然并不喜歡自己。她徑自端藥去了客房。
天素睡得正熟。
小雨本不好意思喊天素起來,又怕耽擱了用藥的時辰,便輕聲喊道:“姐,喝藥了……”
天素朦胧醒來,支起身子,越發比方才還無力。李珺珵從那廂過來,見小雨在扶天素,道:“我來吧。”
天素眉頭微蹙,道:“你怎麼就起來了,昨夜可是一宿沒睡。”
小雨聽着他們說話,亦是面紅耳赤,默默退了出去。
李珺珵扶着天素,給她喂藥,道:“睡了近兩個時辰,差不多了。聞到外頭的香味,才發現自己餓了。”
天素給李珺珵把了脈,示意他喝另一碗參湯。
“先喂你喝了。”
藥很苦澀,但天素的味覺消退了很多,根本試不出苦澀來。
李珺珵聞着藥味,見天素神色自若,知她身體五感消退了許多。
是啊,她看着他的樣子都是模糊的。
他亦知道,她的情況十分危急。
給她喂完藥,他才将參湯一飲而盡。
他的側臉貼着她額頭,蹭了蹭,低聲問:“身體哪裡不舒服,要及時與我說。我的醫術太淺,有些病竈我根本診斷不出來。”
視線模糊,觸覺消失,嗅覺、味覺、聽覺都在減退。她的五髒六腑在衰竭,這種非親身經曆,旁人是察覺不出來的。
天素道:“你之前說陳晉快八十歲,卻一直保持着五十多歲的容顔,他們手中的藥師毒師手段是我們難以想象的。如今我們要做的,是在他們出手之前,将那些形成威脅的東西斬草除根。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白玉箫沒來挑戰,就證明沒事。不是麼?眼下,隻是沒找到解藥而已。等去了縣城,那裡我有位舊識,你們所查之事,或許更方便。”
李珺珵知天素說了這麼多,就是怕他擔心,未以實情相告。
這麼說來,天素的情形不容樂觀。
他得及早找到藤原才行。
外頭的食物準備得差不多,他取了衣衫給天素穿上,要給天素穿鞋子。
天素有些不自在,看了看外面偷看這裡,低聲道:“這樣不太好。”
李珺珵笑道:“我可記得,先前你給我排毒時,也為我更衣。”
在衆人眼裡,李珺珵是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她不過是一江湖醫女,怎能擔得起秦王殿下的伺候。先前在雨霖嶺,他們在室内還好。而今在衆目睽睽之下,天素還這般讓李珺珵此後自己,程子弢那幾個在心底估計将她罵死。
李珺珵忽然想到昨夜的藤原,那厮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道:“身體不适一定要及時與我說。”
天素眼中掩飾不住的傷惘,哪怕李珺珵在她身邊守着,那種瀕死感他确實看不出來的。
好像每一天,都将成為生命中最後一天,天素強打精神,道:“我沒你想得那麼弱,藤原那厮企圖用毒藥控制我,我也并非坐以待斃,否則這幾日也不會天天喝藥。何況,若是我不能親手殺了那厮,如何能讓承瑜幾個停止對我的懷疑,又如何能安然與你回宮。”
李珺珵鼻尖微紅:“我的威嚴,不足以讓承瑜幾個消弭對你的懷疑,是我的不是。你也不必為了他們而刻意去證明什麼。在他們眼裡我是色令智昏,你是狐媚惑主,他們覺得自己旁觀者清。卻不知他們從來都是我們故事的局外人。天兒,我不允許你有任何意外,這麼多年我能堅持下來,是因為知道你在等我。我不能沒有你。”
她又何嘗不是呢?
怕李珺珵多問,也怕自己經不住生離死别的凄苦和他坦白,她轉問:“先前聽白玉箫和藤原談話,看樣子應該也是哪位皇子的勢力。你可知道,哪位皇子身邊有接觸東瀛人?”
李珺珵搖頭:“最有可能接觸東瀛人的是燕王,東瀛早就臣服中原,每年必來朝拜,一般從新羅入境,最先接待他們的便是燕王的人。”
靈珠端着一盤香噴噴的雞肉,兩條烤魚,兩碗血燕粥,兩個饅頭,過來道:“哥,姐,吃早餐了。”
靈珠将托盤放在石桌上,李珺珵扶天素起來。
靈珠看二人模樣,忍不住偷笑。
店家給他們送來一些柴火,便未再過問。
竹溪小鎮人煙稀少,街道破敗,靈珠告訴他們,這裡以前有很多人,後來經曆戰火,都搬走了,是以荒蕪至此。再往北走五十裡,是竹溪縣城,人很多。
天素問李珺珵:“最近可有白玉箫的影子?”
“此人神出鬼沒,雖性情耿直,行藏到底難以琢磨。”李珺珵不無擔憂。
天素微微歎息:“背後潛伏之人,不可小觑。能與藤原這樣的人合作,定然不簡單。”
“文暄已在暗中查此事。昨日他飛書上說,長安最近暗中勢力有所收斂。”他給天素夾了一塊肉,道:“上回思穎将靈珠一個人丢在竹林之中被狼群圍攻,若不是白玉箫,後果不堪設想。這麼些時日,和白玉箫交手數次,發現此人,确實不似尋常江湖客。”
他并未告訴天素,柳文暄和江皓辰查到,楚天朗已不在人世的消息,天素的身體極其不穩,他怕她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他其實也不想殺你,要不然也不會跟我們定什麼規矩。一個信守承諾的人被利用,最是可憐又可恨。白玉箫重諾,答應要殺你便來殺。可他也是明白事理的,不想讓自己雙手沾滿無辜的鮮血。”天素面色恢複了些血色,身體的感知也随着體溫的回升有所恢複。
李珺珵擡手輕撫她臉頰,他道:“不用等到回長安了,我們先成親,好不好。”
天素眸色一怔,她最擔心的,是李珺珵看出她身體撐不了多久。
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明日就成親,就在竹溪縣城。”李珺珵自己作了決定。
天素淡淡一笑:“依你。”
兩人吃着早餐,時辰尚早。天素問:“這兩日我需配些藥。竹溪的事,須等敬之過來,再安排進一步的計劃。”
每一天都像是末日,難道就無解了麼?藤原必也是想以此與他們談條件。
天素知李珺珵在擔心自己的身體,怕他貿然去找藤原,道:“你放心,我會盡力配出解藥,你知道的,我從未放棄。”
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她絕不會輕易倒下。
李珺珵在天素眼中看到堅定,他心頭亦是沉然。
天素握着他的手,道:“我的身體恢複得很好,不用擔心。”
飯後,一行人出發北上,趕了半日路,便到了竹溪縣城。
馬車内,靈珠笑問:“此竹溪可是當年李白自稱竹溪六逸的竹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