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行屍走肉罷了,他們的人生活得毫無意義,偏偏又不是那麼想死。
婦人冷聲道:“藤原,你是我在人間最後一點血脈,我其實并不想殺你,可你若是一味不知進退,我留着你也無用。”
她說完一句話,便甩袖離去。
千秀跪在地上,身上滲出的血染紅了木地闆,藤原沒有看她,淡淡問:“文天素怎麼樣了?”
“大人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還想着文天素?大人知不知道,我前日夜裡和文天素對戰,也中了她的毒,若不是我從小經曆各種毒,怕是早撐不住了。”
千秀從小便試毒,身體對各種毒早已适應,哪怕文天素提煉了極其複雜的毒,也會在她體内慢慢被銷蝕,對她産生不了多大的影響。這兩日,老婦人給的一粒丹藥不足以解盡藤原身上的毒,是她用自己的血給藤原作解藥,藤原卻絲毫不領情。
藤原再度問:“若是文天素死了,我在世上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你以後不必跟着我了,你我主仆之間的情誼,到今日為止。”
他取了披風,準備離去。
千秀跪步向前,腿上拖出一條血迹,哭訴道:“大人,我手裡有解藥,可以救文天素,你不要趕我走,求您了……”
藤原甩開衣擺,哼聲道:“不必了,我不需要你了,我能救她。”
“大人,我手中解藥能解盡她體内所有的毒,您相信我一次,我此生隻終于您,我從未背叛過您,大人難道要不守信用了嗎?”
藤原垂眸看着千秀,眼神冷冷,道:“殺了她……”
千秀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到底是何人。
他道:“殺了她,我便讓你繼續留下……”
竹溪深山之中,有黑甲軍搜尋的身影。
陳敬之趕來竹溪之中,各路消息已被阻隔,他徹底與李珺珵斷了聯系。
程若梅出去打探了半日,回來時,遇到出去打探消息的阿武。
看二人神色,依舊是無消息。
阿武道:“大人,雖未發現秦王殿下的消息,卻打聽到竹溪縣城的一些情況,城内大概有一萬多黑甲軍,城中百姓有十多萬。
陳敬之皺眉:“我得親自去一趟竹溪縣城才行。”
“大人,竹溪縣城到處都是黑甲軍,他們準備屠城,您豈能冒險?”
“眼下我手中也有一萬兵,若是坐以待斃,實在辱沒我将士風骨。”
程若梅道:“李承珉既然決定屠城來引誘李珺珵,可見李珺珵必然不在城中。”
“程将軍,你我都是經曆過沙場的人,眼下城中有百姓,恰如當時破伊甯城危局之時。而我們要做的,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陳敬之打定主意。
程若梅阻止:“你的腿才好,不能動武,你留在城外負責調兵遣将,我作為女子,好混入城一些。”
“不可,我需要根據城内的動靜來調兵遣将,我意,你在城外等我的信息,随時調動布防。”入城是何等危險之事,豈能讓程若梅以身犯險?陳敬之不答應,還是決定自己入城。
程若梅看向還坐在輪椅上的陳敬之,十分嫌棄:“我說陳将軍,你自己的情況難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天素為了救你的腿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嗎?”
不得不說,程若梅發怒的樣子,還是有點令人恐懼的。
阿文阿武在一旁一愣一愣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大聲音跟他家大人說話。
陳敬之若無其事地從後領處抽出扇子搖了搖。
最後,程若梅趁勢道:“我入城内,阿武接應消息,你在外面調兵。”
陳敬之也沒說什麼,畢竟他的腿雖然恢複得很好,卻還需修養,斷骨之痛,雖被續上,想要骨頭長得如初,就必須小心呵護。眼下,如程若梅所說,他若是遇到危險,再受腿傷,此生怕是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他知道程若梅是為了他好,更是對江皓辰的承諾,來保護他的。
程若梅沒看陳敬之,旋即上馬,打馬向竹溪縣城而去。
陳敬之向阿武道:“你暗中跟随程将軍,随身保護她。”
阿武是陳敬之身邊的貼身護衛,這些時日他一直負責暗中打探消息的任務。按說,他與程若梅身手都不弱,必須留一個在他家大人身邊保護才行。
眼下,大人讓他去保護程若梅,他揖手道:“屬下領命。”
阿武也上了馬,追随程若梅而去。
等人走遠了,阿文才道:“大人放心,我也能保護您。”
“這個‘也’字就很有靈性。”陳敬之幽幽來一句。
阿文嘴角一扯,他道:“那我們怎麼辦?”
陳敬之翻了一個白眼,看着阿文:“我們手中不是還有一萬兵麼?”
阿文才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他家主子用兵如神,他怎麼就忘了呢?
上交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隻是,與那一起子人從一開始就處于不可逆轉的敵對狀态,沒有伐謀伐交的機會。到最後,隻能是攻城。
陳敬之揮一揮手,阿文推着他的輪椅上了馬車,向竹溪山中走去。
眼下他要做的,是立即将各處分散的人馬着急起來,随時圍剿陳晉和李承珉。
山間别墅之中,李珺珵已兩日不眠不休給天素配解藥。
他面前擺滿了數十個琉璃碟,每個碟子中,都擺滿了藥物,顔色由淺到深。
在他手邊擺着一副琉璃瓶,裡頭有黑色的血。
所有人,無他允許,不得進來。
李珺珵真的一心都撲在文天素身上,其他萬事不關心。
在沙場上奮戰的程子弢怎麼受得了這種窩囊氣,外頭不知是何情況,他們竟然躲在深山之中。
帶他們過來之人,是文天素的故舊,他本來就不相信文天素,這一步一步都像是一個設好的局,等着他們走進去。
外間,剛剛打探消息回來的喬卓然在問小雨,蕭風的事。
小雨道:“我們前年路過這裡,幫人破了一樁滅門案,便是那鑄劍的蕭家。蕭家原在江南,其家中獨門鍛造之術天下獨絕,其本家叔父為了霸占産業,利用族人将他一支逐出族中。又為了鍛造法追殺他們,被我們遇上,我們與他們同行一路,了解前因後果才出手,不想其叔父乘人不備挾持了蕭公子。徑自傾倒鑄劍的溶液,姐姐迅速救下蕭公子,那鐵溶液還是毀了蕭公子半張臉,蕭公子本決定一死了之,是姐姐勸下了。蕭家便欲将獨門鍛造術送給我們,被爹爹拒絕了,爹爹說這般的好技術,他日當進獻給朝廷,富國強兵。并叫蕭公子将這一套鍛造術整理下來。蕭家祖輩因避禍離開朝廷,不願意再與朝廷有瓜葛,姐姐便說她找到醫治蕭公子臉的法子再回來。不想去年爹爹病故。”
李珺珵一心在天素身上,這幾日喬卓然去外頭打探消息,除了竹溪縣城圍城,其他的并不知曉。
秦王殿下數日前便與長安飛書,決定北上途中捉拿陳晉,這等機密的消息,文天素也是知道的。
此處,不知道的隻有靈珠和小雨。
李珺珵把自己關在房内兩天兩夜沒出來,除了讓小雨去找藥草,吃了他們放在門口的飯菜,連他的人都看不到。
若不是他喊小雨取藥材的聲音,衆人根本感受不到他就在這屋子之中。
至于說文天素情形到底如何,他們更是沒有資格探視。
哪怕靈珠在門外敲打幾次問李珺珵,李珺珵都未回複,最後在門口貼了一張“閑人勿進”的紙,便再無動靜。
小雨講了當時認識蕭家的一些舊事,其中提到蕭家因避禍離開朝廷。放眼永安朝,朝廷最大的禍事是楚家。
聽小雨所講,文天素的父親與蕭家淵源頗深,不似江湖上的萍水相逢。
蕭風看文天素的眼神,滿含情愫,他言行舉止,更不像是鐵匠出身,反而像出身于書香門第。
前日夜天素受傷成那樣,喬卓然無動于衷的樣子讓小雨很是心寒,看着眼前容貌俊朗的公子,她在心頭鄙視自己,竟然喜歡上這樣的人。
喬卓然淡淡道:“你不覺得你姐姐對朝局太過于了解了嗎?”
“公子怕是忘了,我表哥是江皓辰。”小雨覺得和他解釋也無用,何必細說。
李承瑜淡淡道:“江大人雖是個鐵血手腕渾身帶刺的刺頭,大家似乎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來,有文天素這樣有個性的表妹,也很正常。”
“天兒……”
終于聽見隔壁房内李珺珵的聲音,但這聲音并不平靜,而是驚恐。
是李珺珵驚恐的呼聲。
靈珠萬分焦急地聚集在門前,問:“哥,素姐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