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出事了。”陳敬之一驚,他微微擡手,阿文阿武迅速推着陳敬之出去。
逼天火光将遠山鑲嵌了一道紅色的邊。
餘清歡慌慌張張帶着一群人馬回來,向陳敬之道:“敬之,越王妃帶着一群人将城北的山炸開了,說要挖黃金。”
轟隆隆給爆炸之聲崩天裂地,更甚于前日。
陳敬之臉色蒼白,他向天素道:“我去看看。”
“将人都帶去吧,我這裡無需人保護。”
金州城之北,陳晉帶着十萬金甲軍,再度掩殺回來。
本來要挖黃金的趙雨晴才炸開幾個山口,那些金甲軍無差别殺過來,她連忙帶靈珠逃離。
誰能想到,陳晉還有十萬金甲軍呢?
而金州城之北,柳文暄正冒着風雪,帶着二萬将士日夜兼程,冒着風雪趕往金州。
眼看着越過前面數座山峰,便是金州了,忽而看見遠處火光竄到九霄之中,猛然爆破,如驚天雷殛,劈向大地。
柳文暄加快了步伐,山路陡峭難行,大雪及膝,糧草辎重根本無法運輸。
前去探路的青林和照南趕回來,禀告道:“陳晉率十萬金甲軍,準備圍剿金州城了。”
一處山腰上,藤原站在樓閣前,靜靜看着遠處火光。他笑道:“陳晉不愧是陳晉,你永遠不知道他手中還有怎樣的棋,這才是真正的金甲軍,他手中最為令人可怖的鬼魅,南邊的來的五萬,即将成為這些金甲軍的刀下鬼了。”
他身旁的貪狼并未回答。
“走吧,去會會那位吧。”他掠身飛入雪中,貪狼随後跟上。
未過多久,二人便到達了竹溪城郊。
進入一處竹樓之内,隻見紅帳之後,金波滾動。
咳咳……
藤原掩扇咳嗽了幾聲,須臾,帳内的動作有所停止,但還是好一會兒,裡頭才道:“進來吧。”
藤原入内,隻聞見缥缈熏香,叫人昏昏陶醉的香味,整理好衣衫的牡丹從榻上下來,藤原微微向她颔首。
帳内之人戴了面具,才撩開紅帳,道:“你此時到來,是為何啊?”
“殿下,陳晉手上還有十萬金甲軍,今夜這架勢,怕是要蕩平金州城了,鄧巽的這五萬,您是打算如何安排?”
“自然是等到陳晉将金州城蕩平,滅掉柳文暄之後,我再出手。”
“可是長安西邊,沈憶已經動手了。”
金州城的火光,夜間在竹溪都看得見。但這幾個人都不着急。
陳敬之再怎麼厲害,也無法将一萬殘兵變成五萬,此番,他輸定了。
“所以,殿下最有把握自己手中的五萬兵馬,能戰勝陳晉這十萬金甲軍?”
牡丹端了熱茶過來,遞給黑衣面具人,又給藤原遞了一杯。
茶水冒着騰騰熱氣,香氣卻被這屋中的香味所掩蓋。
“如果我告訴殿下,這十萬金甲軍,每一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殿下還能等閑視之嗎?”藤原喝着茶,淡淡道。
“他再如何三頭六臂,也都是肉體凡胎,眼下是關鍵時候,你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威風。”他眼睛從牡丹的胸脯上移過來。
藤原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這天下,就沒有牡丹攻不破的男人,想當初,他差點就倒在她的溫柔鄉裡。
藤原的目标是讓中原亂起來,越亂越好,是以,他不能看到那一面的勢力獨大,否則,三兩下平定了戰局,可就太沒意思了。
眼下這情形,隻怕這位隻能用下半身在思考了,旁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的出現,也是夠煞風景的。藤原起身揖手道:“消息已經送到,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退步出身,方才将門掩上,便聽得裡頭又是莺聲燕語的調笑。牡丹從小便是經過各種調教,太懂得如何取悅男人,沒有男人能活着從她身下離開,可惜了。
見外頭的人影消失在風雪之中,黑衣人猛然将衣不蔽體的牡丹從榻上踢下來,冷聲道:“去觀察好藤原的一舉一動,回來告訴我。”
“是。”
她身法極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金州城亂成一片,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有的在城中亂跑,有的在未坍塌的牆下坐着擠在一起聽天由命。
城北的火光欺天,人都往城南逃竄。
“金州城又被圍啦,快逃……”
“見鬼了,三天兩頭圍一次,還要不要人活了。”
“都是些短命的,天天造反,去死了。”
火光中老百姓呆滞無助的目光中微有淚痕,口中罵罵咧咧,又往城南的山中逃竄。
小兒啼哭之聲,大人吼罵知聲,誰倒在雪地被人踩傷,誰又将人扶起來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便逃竄了。
城外,金甲軍打算将整個金州圍住。
程若梅帶人疏通堵塞,讓老百姓有序撤離。
小雨提着燈籠,牽着灰狼,灰狼身法矯健,躲過逃竄的人,來到一處破敗的屋前,灰狼大聲嚎叫。
拉着小雨往裡走去。
她拿燈籠在前面晃了一晃,院子很黑,地上的雪踩得很亂。
冷風飕飕,吹得背脊發涼,外間撕心裂肺的喊叫之聲此起彼伏,此地卻冷冷清清,小雨這才怪自己身手不行,竟然有些害怕。
她拉着灰狼,忙忙混入人群之中。
斑駁光影之中,人們隻顧着逃命,跌跌撞撞之間,小雨的燈籠被擠破,火也熄滅。
城北的火光照着暗夜,衆人慌不擇路,他們并不知小雨牽的狼是狼,隻聽見有人說:“逃命還帶上狗哩。”
到達一個岔路口,小雨終于從人群中擠出來。
天際泛白時,小雨牽着灰狼回到天素所在的小屋。
灰狼蹭着要入内,奔着繩子推開房門,小雨根本拉不住。
灰狼在天素身邊輕聲嗷嗚起來,小雨被這大個頭的狼拖了一路,在雪地裡栽了幾個跟頭,呵斥它問:“你到底怎麼了?”
灰狼隻對着天素低聲呼氣,急得亂轉。
天素似乎趴在李珺珵身邊睡了過去,小雨怕天素這麼一睡就再也起不來,上前給她把脈。
天素其實未睡着,隻不過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被小雨冰冷的手一觸,她便驚醒。
藤原給的藥,她已完全将解藥與毒藥分開。天素讓小雨倒了兩碗溫水過來将丹藥化開,确定無問題才讓李珺珵服下。
金州城亂了,厮殺成血海。而這次,帶頭厮殺的,是趕來的柳文選。
這位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相府公子,手持長纓,一身铠甲在漫漫風雪中與金甲軍厮殺。
五萬金甲兵包裹着二萬長安軍向山中圍剿而去,另外五萬金甲軍向金州城掃蕩而來。不論老弱婦孺,盡皆斬殺。
戰火蔓延,陳敬之帶着一萬金州軍與金甲軍正面交鋒。
那刀劍相互撞擊之聲,似乎穿過雪林子,傳到小屋來,傳到天素耳邊。作為大夫,她竟然無法救人。甚至連李珺珵都救不了。
天素給李珺珵把了脈,确定李珺珵體内的毒控制住了,才稍微安心。
小雨遞了一顆護心丹給天素。
天素微微搖頭,淚水落在李珺珵臉頰上,她道:“我身體這般,吃護心丹也不中用了,這藥隻剩下最後幾顆,還是省着些用吧。”
小雨鼻子酸楚,灰狼在天素身邊蹭了幾蹭,小雨将灰狼拉過來。
天素問:“它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它對着一處廢棄的院子狂吠,我們進去看了,什麼也沒有。”小雨道,“加之裡頭太黑,陰森森的,我有些害怕,就出來了。”
灰狼圍在天素身邊抽鼻子,似乎很是焦急。
小雨隻是喂養過它,卻不懂太多狼的語言。
天素道:“它必然是發現了什麼。”
李珺珵的情況穩定,便有恢複的可能。至于是不是失意,她也不能确定。
天素牽着灰狼,小雨問道:“你要出去一趟嗎?”
天素點頭:“灰狼似乎有所發現,它極其聰明,眼下這般急躁,我得去看看。”
“可你身體這般,你還點燈熬油……”小雨有些不解,身體是自己的。
寒意肅殺,天道無情。
天素望着外面的雪,想着那些厮殺,今夜,又有多少人将倒在這皚皚白雪之中呢?
一如永甯十三年的冬至。
她心頭沉重得喘不過氣來,十年了,她活在往事沉疴難以痊愈,無數次掙紮着要從傷痕累累的回憶中走出來,還是握不住飛灰湮滅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