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長安呀,您是外鄉來的吧?怎麼大年三十的還在外頭?”男子牽着穿着新衣的小孩,細細打量了李珺珵的披風,大紅色的缂絲錦緞,不像是等閑人家的物什。這人長得也十分好看,不像是普通人,如何不知道這裡是長安呢?莫不是哪家的傻兒子跑出來了?
李珺珵攏了攏披風,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
皇宮,陛下,殿下……
皇宮又是什麼?
他好想問,但那人十分嫌棄又夾雜着厭惡的眼神,讓他識趣閉嘴,轉身離開。
“怕是個傻子吧?”那人兀然一句,聲音很大,仿佛刻意說給李珺珵聽。
李珺珵也不在意,他隻是想,為何他什麼都不記得了?為何方才記得如何給輪椅上的人行針?
借着燈火,伸出手掌細看,除了錯亂的紋路,什麼也瞧不出來。
隻有寒雪落下,須臾化作無形,一如他醒時的那個夢境。
或許,要知道自己是誰,還需回到那裡去。
也不顧得别人的言語,李珺珵縱身一躍,飛走了。
放爆竹的大叔一擡頭,見一個影子掠過,啞然一驚:“這,是神仙吧……”
“哇,神仙哥哥……”小孩子跳着笑着,“神仙哥哥耶,我看到了……”
須臾李珺珵便回到皇宮,人影攢動之處,有人在喊:“七公主落水啦,七公主落水啦。”
李珺珵正欲縱身救人,已有人搶在他先飛身下去一把将池塘中的人提起來攬在懷裡飛上了岸。
人影晃晃的岸邊,方才推靈珠入水的柳思穎打算悄悄離開,她低聲道:“楚天朗,讓你嘗嘗本姑娘的厲害。”
靈珠本來皇上這裡看煙火,她打算引起楚天朗的注意,在楚天朗正要過來時,思穎拉着她出來說放焰火,還告訴她水邊放焰火才好看。
七八個宮女跟在一起,靈珠本想着今夜宮中必然不會有人動手的,她隻需要關注楚天朗的動态,即便不近楚天朗的身,隻要他一離開,她便向父皇說此事,也教他們有所準備才是。
靈珠哪防又被柳思穎針對,方才推她入水的力道之大,根本不容她自救。
衣衫打濕,口中方才猛吸了幾口水,嗆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楚天朗忙忙取了披風給她裹住,将她翻身抱住,靈珠哇的一聲,水和夜間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快準備熱水和姜湯。”楚天朗吩咐左右侍女,他急忙抱着靈珠,遙遙向皇帝這廂行了禮,便抱着公主回了公主院。
皇帝冷眼看向遠處,目光又掃過孫武和陳儀,孫武微微颔首,陳儀依舊癡傻,拿着亢龍锏要打喬太傅。
孔懷璋微微揖手,借出恭離開人群。
到了偏僻之處,一人道:“大人,方才小的收到消息,淮王前日截住了一封給江峰的信,得知了我們的計劃,正在查和柳文暄聯絡之人,今夜柳大人怕是兇多吉少?”
孔懷璋眸色極暗,他道:“立即着人去接應柳文暄。”
“可是大人,這樣會暴露我們,且,若淮王真是請君入甕,等閑的人,怕也是救不了柳大人的。”
“你先安排幾個親信去,我這邊即刻安排人手。”
那人揖手,悄悄離去。
李珺珵将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朦胧想起那陣陣的哭訴,不是夢境,是真實的,說柳文暄兇多吉少,所說之事和此人所言一般無二。
那麼,這個柳文暄,是很重要一個人物嗎?
在他方才轉醒之前哭訴的聲音又是誰?
不管那麼多,先跟去看看。
李珺珵身影輕掠,跟着那人追去。
那人落在一條荒涼的暗巷之中,口哨一吹,須臾幾個人閃出來,那人道:“計劃有變,先救柳大人。”
七八個身影跳過坍塌的院牆,走入地下暗道,李珺珵也緊緊跟住。
不刻便出了城。
幾人閃入樹林之中,李珺珵全然聽着聲音,遠遠跟上前。沒過多久,便看到遠處山中的火光。
他不知,那裡便是潼關。
除了遠處的爆竹之聲,便是咻咻的暗器穿梭的聲音。他的聽力極好,能準确判斷暗器從哪個方向飛過來,也能嗅出空中的各種味道。
是濃郁的火藥味。
嘭……
火光騰天而起,巨大的石塊飛迸開來。
“快躲……”
“啊……”
火光蔓延得極快,周圍樹木全然燒着,那七八個人躲避不及,都被炸傷。
“小心……”遠處一聲呼喚,好熟悉的聲音,李珺珵心想。
刀劍的聲音很清晰,看來那個很重要的人物還在那邊,東南方向,距他五百步。
李珺珵拿了絲帕蒙住臉,翻身而起,繞過火光,立即來到打鬥之處。
是兩個人影,被三四十個殺手團團圍住。
好熟悉的陣法,殺手們内一層,外一層,手法迅速,不容裡頭的人有還手之機。
李珺珵觀看了片時,被圍着的人有個受傷十分嚴重。那是柳文暄嗎?需要救人嗎?那少年人的聲音為何如此熟悉,好像每日在他耳邊說話的,便是那個聲音。他人雖昏迷着,偶爾是能聽清人說話的,隻是無法醒來。
火光燎燎,照徹夜空,似要将這莽莽山源吞沒。
周圍的火勢向這群人蔓延過來,爆破之聲此起彼伏。
這兩個人,不是那批人的對手。
好熟悉的場景……
李珺珵腦袋一陣劇痛,腦海中恍惚浮起些許碎片,也是這樣的刀劍,被許多人圍着砍殺,殺手們也是這樣雙手握刀,而另外一個人,也是和那個重傷之人一樣到處砍殺,護着身後之人。
刀光劍影在火光中恍恍惚惚,想了半晌,什麼也想不起來,眼看着裡頭的少年人也受了傷。
為何這情景這樣熟悉。
頭痛,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我答應過明月,要保護你……”
遠處有朦胧的回音——殿下……
李珺珵捂着頭,痛,太痛……他打了一個趔趄,依靠着一旁的樹,定了定神,嘴唇一咬,從地上撿了一把彎刀,飛身上前,越過騰騰烈火,穿入包裹的獵殺圈之中。他一手扶住那重傷之人,順手封住文暄的經脈,一邊和那少年共同禦敵。
李珺珵身法極快,向少年道:“保護好自己。”
“你是誰?”半昏迷的柳文暄忍着身上的劇痛,殘存的一絲清明,問李珺珵,此人的聲音,分明是李珺珵的聲音,隻是李珺珵現下昏迷着,不可能來救他。
今日他一出長安,便感覺有人跟蹤他,起初他以為是孔懷璋派來援助他的人。走了三十多裡,那些人追趕的動作越發迅速。饒是他身法快疾,也沒法丢掉跟來的那些人。
過了潼關,入了深山,便是各種山洞,他收到的消息,皇後在七十二層洞中。能造出這麼多洞穴的人,他想到一個人——忠順侯。他在洞口觀察片時,确定裡頭都是埋伏,準備退出來時,周圍埋伏的殺手便都攏來。
他雖早已備了防毒的藥,還是棋差一着,抵不過這些殺手。那些殺手都是東瀛忍者,手法更快,他盡力殺了一百多怎麼也殺不完,幸而承瑾出現。
承瑾的功夫是他親自教的,且承瑾天分極高,以前無人指導,這半年來在他指點下突飛猛進,假以時日,或許會超越他和李珺珵。
隻可惜,殺手太多,根本不給他們一絲逃脫的機會。
方才爆炸的聲音,必然是阻斷孔懷璋的救援人手,那麼這個年輕人,又是誰?
李珺珵,是你嗎?柳文暄想問,身體已無力氣,漸漸昏迷過去。
李珺珵沒有回答,手中的刀是撿的彎刀,在方才的觀看過程中已經熟悉了他們的刀法和陣法,盡管覺得熟悉,眼下他根本想不起來,這邊是東瀛赫赫有名的絕殺陣法。先前,他和天素破過一次。
很快,他選中了其中一人,迅速出刀,猛然一刺,那人身法不及李珺珵,刀正中那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