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
京都所有的街道都挂了白白的燈籠,一圈一圈的,若是不曉得此地風俗的,還以為是國喪之期。
天朗穿一身葛布衣,戴着帽子,将帽檐壓得很低。
曾經的藤原和京都世家公子走得很近,很多人也都知道他。
天朗買了些吃的,便回了京郊的破廟之中,将一大半吃的分給了灰狼。
天氣晴得極好,氣溫回升,窗外的新綠似乎一下子就從土地裡冒了出來,燕子和麻雀在遠處樹頭叽叽喳喳。石頭縫隙之間的雪堆還未融化,偶爾留下麻雀的足迹。
藤原五更就入了宮,午後才能回來。他讓千秀離開京都,去淺川島,過了上元便出發。
千秀知道,是藤原找到了東瀛最出名的神醫木寒了,她在藤原眼裡沒什麼價值。
藤原走時,天素沒醒。他吩咐下人準備好果馔,等他下朝後與夫人去泡溫泉。
千秀拿了一把雪亮的刀,将手腕刺破,一道黑血順着她手指滴到白瓷碗中,血滴在細膩的白瓷上淌出一條暗紅色的紋路。忽而她手拳頭一握,那血分流成數股七七八八沿着碗沿劃出錯亂的痕迹。
文天素,我一定要殺了你……
即便當初被藤原鞭抽得隻剩下一口氣,她也毫無保留地告訴藤原為文天素續命的法子。最後還是落到這樣的下場……
縱然再怎麼冷血無情的人,面對這樣的結局,心中也是有恨的。
被冷落許久的千秀不禁後悔當初答應藤原幫他把文天素帶到東瀛來,如今藤原連她留在他身邊都不允許。千秀心中所有的恨,全部算在文天素的身上。
藤原府的守備這兩日比平時更多了一倍。
吃過早飯的天朗盯梢了半晌,根本無法進入。一大早他聽到不少消息,說是松藤要報複藤原,找了鈴木來幫忙。
鈴木是除藤原和松藤之外,東瀛第三大勢力,土匪出身,後收大家族招安,成為武士,而今自成幕府,勢力不容小觑。
天朗過來松藤府時,松藤果然借給女兒治喪,未去宮裡給王請安。
天朗知道,松藤一郎是徹底和藤原撕破臉了。松藤女兒之死,整個京都都知道是藤原做的。别的不說,死相之難看之驚悚,頃刻傳遍整個東瀛。
右相府中,穿着木屐的矮胖中年人與另一個瘦一些的坐在堂上一言不發。
兩人在人中處留了撮胡子,頭頂的發都被剃掉,凡是從腦勺後綁一根老鼠尾巴似的髻子團上來。胖一些的人便是松藤,稍微瘦點的是鈴木。
東瀛人矮小,偏偏他藤原身長玉立,真真是鶴立雞群。
松藤府上也不少人把手。
松藤一郎端了一杯水潦草往嘴裡一倒,氣鼓鼓道:“我與藤原不共戴天,動手。”
鈴木起身點頭,随即就有數路人馬從幾個方向離去。
天朗皺了皺眉頭,跟着其中一個人飛身離開。
京都的構造,全然是仿的長安和洛陽,可惜終究沐猴而冠。于東瀛,漢雨唐風淪肌浃骨,可惜他們狼子野心,妄圖稱霸中原。
這麼多年,中原幾次大的動亂,皆有東瀛勢力參與。
天朗陰了陰眼睛,心中郁郁難釋。
須臾,牆角遠處,一人跳牆而入。
千秀站在閣樓之上,是以能明察秋毫。不過,她隻是作壁上觀。藤原禁她的足,她是不得離開藥房的。
淺川島的幽禁宮暗無天日,她此生都不想回那個地方,某些時刻,她甚至想殺了文天素,讓藤原給他一個了斷。
殺手們陸續從靠着樹林的側門進入藤原府。
天朗也準備潛入藤原府,為天素行針,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帶走天素。
沒過多久,藤原府的細作一聲哨子響,西邊湧來十多名殺手。藤原府的守備們似乎早有戒備,立即投入厮殺之中。
咻……一隻火箭飛向天素寝殿,天朗心口一緊,眼疾手快出暗針一打,堪堪那火箭射入一旁的閣樓之中,火石一裂,所炸之處均燒起來。
天素寝宮周圍的護衛立即與那些殺手厮殺成一片。雙方都是忍者高手,千秀見狀,也隻是看熱鬧。既然有人想殺文天素,何不助他們一臂之力?
她拿了暗器出來,藏在袖中,悄悄一按,百發百中。
受傷的是藤原自己的人。
松藤派來的殺手立即就闖入天素寝殿,說時遲那時快,天朗飛身而出,将天素護住,堪堪躲過殺手飛過來的暗标。
天素恰才被厮殺之聲吵醒。
天朗一面護着天素,一面與松藤的人手拼殺,另外還要防備藤原的府兵。
忽而外頭來人團團将寝宮圍住,一人喝道:“格殺勿論!”
按說藤原得等到宮裡的午膳結束了才回來,何如此時便回了。無他,估計松藤府上到處都是藤原的眼線。
“快走。”天素聽到是藤原的聲音,催天朗離去。
天朗蒙了面,和殺手一般衣着,然藤原和他太熟,光看他身影都能認出來。
“我帶你走。”
天素微微搖頭,低聲道:“趕緊脫身,否則你我都走不了。”
此時并不是離開的好時機,天素身體不能動彈,即便離開,也逃不出藤原的追捕。
外頭是重重殺手包圍,對着裡頭不分敵我,一律格殺。
天朗和那些殺手一般,穿着都是黑色忍者服,他假意混入松藤所派之人中,命令道:“一字陣……”
殺手們得了指揮,被殺散的人又凝聚在一處。
直到藤原的人将這些人團團圍住,藤原走進天素内殿,天素就躺在地闆上,昏睡過去。
天朗可沒打算和那些殺手一起死,他見藤原入内,一個飛躍突破包圍圈,手中暗器一扔,殺手死了一批。
藤原府内,那些殺手正厮殺得緊,忽而又奔來一批殺手,兩撥忍者殺手彙合,藤原府先前準備的護衛竟然隻能打個平手。
藤原聽外間動靜不對,飛身出來,長鞭一揮,暗中的天朗見藤原出來,既然如此,還不如幫其他殺手一把。
千秀亦想借手殺了文天素,是以,兩邊暗器打向藤原府中的護衛,須臾又倒下了一片。
忽然之間,飛來一個短發僧人模樣的中年男子。雙手握刀,向那些殺手們砍殺。
饒是藤原身手高絕,暗處千秀和天朗出手,他并未占到優勢。
天朗一不做二不休,對着藤原,袖中暗器一按,藤原正背對着天朗,一旁的護衛提醒他時,已來不及。
毒針沒入藤原體内,藤原跪地,忽而嗆出一口鮮血來。
千秀見狀,忙忙收手,回到藥房之中。
藤原府駐守在京都城的防衛紛紛回來,殺手們見勢不妙,急忙撤退。
藤原府内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藤原怒不可遏,那些殺手面具摘下來,原來是兩撥人馬。
中途過來和尚裝扮的人,正是東瀛赫赫有名的神醫,木寒。他給藤原處理了傷口,藤原厲聲問道:“是誰的人?”
看着藤原額頭暴起的青筋,木寒知道此番殺手的數量,遠遠高于藤原的預料。隻是,在事情做絕之前,就該想過自己的結局。木寒面無表情道:“第二波是鈴木的人,已全部處理了。”
“看來對鈴木一族實在太寬容了。”藤原握着手中的鞭子,恨得牙癢癢,他方才分明看見,有人抱着天素……
天素倒是淡漠的神情,面無血色,仿佛是受了驚吓。
藤原心裡十分不痛快,最後隻得忍着怒火,溫和問:“你可曾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