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下手極其狠,心中的怨念似焚燒的烈焰。他明明要娶的人是她,明明要洞房花燭的人是她,為什麼,為什麼?
而今,他連她的身也近不了……
從前固守君子之約,她還是要離開他。而今,既然她不願跟他在一起,那他也沒必要留她在世上了。
不能用愛征服,那就用死亡在征服吧。
血點子沿着銀鞭的方向灑落而下,藤原的手段比方才更為狠厲。
看熱鬧的四人被濺了一身的血,他們發現,藤原是真的一點也不手下留情。果然,藤原還是那個藤原,他的傷心,他的憤怒,隻因為有人忤逆他的意思。哦,還有,設計讓自诩天下第一幹淨人的他失身于千秀。
松本細細觀摩了許久,文天素的身法雖可,然在守不在攻,根本無法從藤原的鞭影之中突圍。他有些好奇:“就這身法,是如何破三十六絕殺陣法的。”
琴門還補充一句道:“還殺了牡丹。”
岸田不能親自動手,也隻能嘲諷道:“她眼下是個垂死之人,竟也未敗下陣來。此等人物,也怪不得藤原将玩弄她視為挑戰。”
兩廂打鬥,越鬥越猛。藤原手中的銀鞭似是被灌注了千鈞力量,所到之處,石裂壁斷,穹頂的夜明珠被這力道震碎,如灑落的星光。
天素手上的暗器,如流星一般此起彼落。兩人飛奔打鬥之際,天素手中的銀絲線纏住藤原的銀鞭,将銀鞭往主位旁的龍紋柱的龍頭上一繞,迅速飛身而起要将銀鞭纏繞在龍紋柱上。
藤原棄鞭不顧,快步上前要攬天素的腰。天素旋身擡腳,堪堪踢在藤原胸口。她身子迅速一旋,另外一腳飛身扇在藤原臉上。
她穿的是天機閣閣主的衣衫,鞋底都是暗器,她踢向藤原的臉時,暗器伸出,在藤原白皙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嚯……”松本看熱鬧不嫌事大,“藤原君,你破相了哦。”
藤原被天素打傷,似乎還很高興,他嘴角微微勾起,忽而眼神一凜,猛地抓住天素還未收回的腿,将人往身前一拉。
天素猛一蹬,另外一腳往他胸前一踢,暗器直入他血肉之中。頃刻間,鮮血從他傷口處滲出來。
電光火石,所有的動作不過就在刹那之間。
幾人依舊看熱鬧。他們知道藤原越憤怒越具有爆發力。
天素亦然,兩廂交手,向來是遇強則強。隻可惜,她的身體,快撐不住了……
噼裡啪啦的玉石在和牆面的激烈碰撞之中碎裂,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此起彼伏的火花順着銀鞭和暗器所到之處,逶迤延綿。
天機閣内陰風陣陣,呼嘯而來的風在各種孔竅之中幽吼,似來自地獄的沉吟。鞭過之處的嘯響,銀針飛過處的咻聲,相互交錯。
天素身上的血順着那沾滿珠玉的衣衫滴落。藤原身上的血亦将大紅的衣衫染成暗紅色。
旁觀者已看出,這二人身手難分高下,打到最後,怕是魚死網破。
最沉默的是水田。
松本心頭亦有所改觀,打趣水田道:“你不會真向她下過跪吧?”
另外幾人不自覺地望向水田。按照規矩,即便是尋常人,能進到此處,他們也需得俯首行禮。至于說下跪,隻會對新閣主。
水田想起昨日他見她時,其實明明知道她是假扮的閣主,還是下跪來試探她……
這一跪,算是送她上路吧……
岸田憤憤然:“這一個多月,我們跋山涉水,幾乎要把整個東瀛掘地三尺,最後還是讓水田給找到了。按照約定,這一年的閣主之位歸水田君了。”
隻幾人皆未提,若是他們五人任何一人被人挑戰成功,那麼那人将是他們的新閣主。
心知肚明的話自然不必宣之于口。岸田自是知道這一點,故意提醒水田。可水田神色平靜,似乎不論結果如何,他都能坦然接受。
藤原手中的鞭子如龍蛇遊動,天素手中的銀針如細雨穿梭。兩相飛翻之間,四周的牆壁發出砰砰的響聲,或清脆,或沉悶。
鞭頭扇動空氣發出的咻鳴,暗器擦過銀鞭的火光,扯開生與死之間的較量,撕裂愛與恨的溝壑。
天素頭上的月亮形發飾被藤原的鞭子扇成兩截,可惜,這也是極好的武器,她還未來得及用……
琴門心頭暗覺可惜,那彎月形的頭飾,是一把刀扇,是水田用得最好的武器。
她散落的頭發被銀鞭絞得一段一段,和着血四處飄散。力量對比本就懸殊,此番下來,敗勢越發明顯。狼狽已極,唯獨金面具遲遲不肯落下。
暗器如雨一般落在四周的牆壁上。批頭散發的天素飛身而起,趁藤原在空中轉身之時,手中的暗镖迅速飛出。可惜,藤原稍稍錯身讓開,那針打到牆壁之上。
旁觀幾人淡淡一笑,略微遺憾地搖頭。
松本無不可惜道:“可惜,就差那麼一點。”
岸田道:“強弩之末了。”
他話還未落音,眨眼之間,那被藤原避開的銀針與牆壁相撞之後彈回來,堪堪沒入藤原的身體。
藤原悶哼一聲,嗆出一口黑血來。
四人皆是一驚。若非親眼所見,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已現敗勢的她能傷得了藤原。方才那一招,力道之大,反而比先前更甚。且此時的藤原并未手下留情,反而比平素更充滿殺意。
松本冷哼道:“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你的意思是藤原是死耗子?”岸田陰恻恻的聲音裡滿是嘲諷。
追求武術巅峰的琴門倒是觀看得十分認真,他知道那打入藤原體内的一镖,并不是巧合。她力氣不足,隻能找機會用力一擊。
高手之間的較量,輸赢就是一瞬間的事。
他們五人身手相當,此番觀摩,早發現文天素極其善于掌握别人出招規律并借招拆招。
她手中的镖便是從他翻身的那一刹那打向牆壁,再彈回來。時機、力道、方向,失之毫厘便不足以傷藤原。
天素透過金面具的眼眶,看到昏暗之中的人,透過光,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
天朗告訴他,東瀛武者比武,主動挑釁者若是輸了,将剖腹自盡。此番,她算是主動挑釁者嗎?
天素不能猶豫,她趁藤原受傷,踏步飛身上前,轉防守為主攻,手中的琉璃珠彈向藤原,衣衫上的細碎石頭一一飛出,形成一面暗器網。藤原銀鞭飛來,她迅速握住藤原的銀鞭,另一手掌心旋轉,五枚銀針飛出。
“天女散花……”琴門驚呼道,這是他設計這衣衫之處的構想,但從未有人将這些暗器用到如此極緻。那幾根銀針,正像是花蕊。
銀絲線打入藤原的衣衫,銀針美沒入藤原的身體。天素用手一拉,他身上那件紅衣四散裂開,碎成千萬片。
稀碎的紅布在陰暗的閣内飄飛。血腥和暗器拼殺激發的火藥味,讓空中彌漫着一股苦杏仁味的潮濕味,腥澀刺鼻。
她是醫者,卻是走投無路的醫者。
她有仁心,此時卻隻剩下彌天的殺心。
殺父之仇,毀命之恨,傷身之痛……天素身體雖已感體力不支,然而,她依舊拼盡全力,飛出手中的銀絲線,将手中的銀絲線四散彈開,打入四周的牆壁之中。
藤原身上的血肉和迸開的絲線一起飛離。他身上隻剩最後一件薄薄的中衣。
藤原的頭發也被打散得如飛蓬,被銀絲絞得一段一段,在空中飄散開來。他失望地看着那被銀絲線帶出的香囊,不顧一切要抓住那香囊。
倏然間,天素一手松開銀鞭,再度放出數根銀絲線。藤原要抓那香囊,又要搶手中的銀鞭,然而,已來不及。那香囊被銀絲線割破,一縷頭發滑落出來。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記得,千秀告訴他,那就是天素的頭發。可是,而今人明明在眼前,為何,為何會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