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田回答得淡然。”如今她是我的主人,我确實有必要保護她。”
躲在暗處的千秀聽到此處,詫異萬分,忍不住出來問:“她為什麼是你的主人?”
岸田見纖瘦憔悴的千秀,心頭不由得一痛,替水田答道:“喜歡當走狗罷了,不就像你喜歡當藤原的狗一樣?”
千秀伸手便是一耳光。隻她重傷初愈,手頭并無多少力氣。
岸田臉都沒偏一下,也不還手。他笑了笑,畢竟被她扇耳光,算是跟她有肌膚之親了。可惜,她不懂……
水田交代了木寒一些事,便進去給天素行針。
他手法倒是十分熟練。琴門進來道:“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需要将這藥順着針孔,沁入她體内。”
兩人看着那金面具,神色平靜如水。除非閣主自己動手,任何取她面具的人,必須死。這是天機閣建立之初,為了體現對閣主至高無上的尊重,定了這麼一個規矩。萬萬沒想到,此人竟忘了取面具下來。
千秀要過來幫忙,被松本攔下。
“你攔我做什麼?”千秀橫目掃了他一眼。
松本似逗小狗一般嘻嘻一笑,道:“那可是我的新主人,我擔心你進去殺了她。”
千秀知道這幾個人就沒一個正常 ,當然,她自己也不正常。不過文天素畢竟幫過她,她關心一下也不為過。
“我隻是進去看看,她是否還活着……”千秀道,被文天素所幫,兩人各取所需。不過而今,她心頭對文天素倒沒那麼多恨,反而是有些佩服她的。世上怕也隻有文天素敢與藤原硬碰硬。藤原的瘋狂與殘忍,文天素其實還并未真正領略過。她有些好奇,藤原還能繼續容忍文天素了嗎?
“死肯定是沒死的,死了就不會成為閣主了。”松本依舊不許,隻是笑道:“不過跟死也沒什麼區别。”
千秀透過窗戶,看見文天素還穿着那天機閣閣主的衣衫,衣衫上的血迹已被清理幹淨。她床榻周圍放了許多冰塊,房内的清涼透出窗戶,在這炎熱的夏天,倒十分舒爽。見那二人也算用心,她幫不上忙,隻得離開。
水田和琴門在裡頭行針良久,松本看着遠處打雜的婢子,向裡頭的人道:“其實,取下主人的面具很簡單,隻要叫一個婢子給她洗漱就完事了。”然後再把那個婢子殺掉,不就行了。
水田依舊沒理他,兩人到夜間才将那藥全部淋入她的身體。
水田問琴門:“可否幫忙打造這種中空的銀針?”他畫了圖紙給琴門。
“可以一試。”琴門說着便帶着圖紙離去。
翌日,琴門帶回十根銀針,都是中空的。每根銀針都連接着牛筋軟管,軟管上連接着一個漏鬥。
他和水田都十分默契地将藥和針管帶進去,裝着藥的琉璃瓶子倒扣在漏鬥上,藥便順着軟管流入她經脈之中。
救治的二人畢恭畢敬。盡管閣主昏迷,二人也無絲毫怠慢之處,每次給她施針,便是先俯首行禮,等離開之時,再度行禮。
藤原那廂卻隻有木寒。岸田看不下去,欲進來阻止,卻被松本攔在外面,道:“他們在意的,不過是因為她是毒人,你怎麼就想不明白這一點呢?”
“那你在意的是什麼呢?”岸田面色滿是鄙視,若非他知道松本好南風,幾乎真要以為這幾個男的都被那妖女鬼迷心竅。
“我不是說了嗎,我愛屋及烏,喜歡藤原君,當然也要像喜歡藤原一樣喜歡她。”松本反正覺得臉要不要無所謂,心頭暢快才是第一位的。
岸田哼了一聲,縱身飛走了。
滄浪洶湧的大海上,百來隻艟艨巨船穿梭在海霧之中。傾盆暴雨讓激戰的雙方水無法駕馭戰船。
恰才繞過重重東瀛水軍搜查的喬卓然幾個浮海登岸,在風暴裡輾轉多日的幾人幾乎精疲力竭。
風暴卷起滔天的海浪将還未靠岸的船隻猛地拍向岸邊的礁岩,頃刻間那十多丈長的船便散得細碎,人和船碎屑眨眼之間便被海浪吞沒,不知蹤迹。
躲在岩石之下,面色蒼白的程若梅捂着手臂上腐爛的傷口,道:“沒想到我們為了登岸,竟耗費大半個月。”
烏雲籠罩着海面,對面奔襲過來的,好似倒懸的海水,直往陸地上澆灌。
“若梅姐,我們在海水裡泡得太久,得先找個地方休養。”小雨勸她,陳家姐妹還在昏迷之中。
她們四月中旬便到了東海,租賃了商船浮海東渡,不想遇到倭寇侵擾。
這一路殺倭寇,人單力薄,加之不谙熟海洋風浪,遇到龍卷風,以至于半路便被流寇攔截。最後,她們是躲在東瀛人船倉裡,才得以登岸。
想到這一路來的心酸。程若梅忍不住一歎,她們是來救天素,不想而今,連登上東瀛的領土就費了這般周章。天素若是想離開,豈不是更艱難?
暴雨将天空下成黑色,此時,人眼所見的範圍不過方圓數丈。狂風巨浪拍打着崖壁,發出嘶天的哀鳴。仿佛末世之劫,惡魔來臨之時,毀天滅地的災難,叫人避無可避。
喬卓然給陳家倆姐妹把了脈,道:“在海水裡浸泡得太久了,先去找個地方安置她們。”
回頭而望,海上殷雷滾滾,天際時有紫電觸動。喬卓然知道李珺珵還在海上和倭寇激戰,隻此番風暴如此強勁,聽水軍們說這是百年一見的飓風。
頃刻間,黑雨吞沒了海天交接的界限,整個大海和天空都被包裹在黑色之中。
深海之中,百十艘巨艦在風暴之中全然失去了方向。黑雨裹挾的恐懼之中,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分不清天與地。
星相術士抱着巨船桅杆,拿着羅盤試圖找出一個方向,眨眼之間,人和羅盤都被卷入海浪之中。
迎面而來的暴雨像一面水牆,從東南方向的海面上橫推過來,暴漲的海浪逼天而來,幕天席地,似要将那六十六丈長的巨龍艦撕碎。
船倉内,水軍和器械都被颠得七零八落。灌了水的船倉東西浮得到處都是,根本無從清理。
此時,風暴成了他們生存的最大威脅。
有些年紀輕的水軍從未見過這場面,早已吓哭了。
有經驗的水手開啟了洩洪倉,将倒灌進來的海水徐徐排出去。所有人自顧不暇,盡力而為之外,剩下的隻能交給天意。
雷聲在濃重的烏雲裡滾動,閃電在低空中奔襲,驚天炸裂的雷聲不時劈在海面上,一陣陣爆破之聲激蕩着海面越發動蕩。風狂浪湧,大雨如瀑。狂風哀嚎,暴雨怒吼。整個大海,像是被驚天的神秘力量将盛海水的甕掀倒,将整個海水潑向某個地方。
而點綴在風暴之中的巨船,此時不過滄海一粟。
饒是船中都是老水手,亦被此浪颠簸得站不住腳跟,一個個暈頭轉向,叫苦不疊。
紫色的閃電将烏雲撕裂出細長的口子,霎時間又消失不見。細碎的閃電如龍須一般缭繞在密雲中間,又像是惡魔的爪牙,似乎在觸向人間的那一刻,就要把他們所乘坐的巨艦撕成齑粉。
俄而,一根船桅纜繩本繃斷,十餘丈高的船帆兀然被風攪開,驚得将領們紛紛示警,三十多個水手齊齊過來将斷了的纜繩拉住。
橫掃過來的暴雨如千萬支箭一般打在将士們身上,誰也不願退縮,誰也不敢放手。衆人深知。此時船在深海之中,船在人在,船亡人亡。
倭奴船隻不及中原船隻大,不少還未來得及回港的船隻在海風之中颠簸翻了船。
李珺珵抓住船弦眺望,原本靠着燈火和令旗行軍指揮,而今在風暴裡,同一條船上的人,船頭已看不清船尾,何況别的船艦。
李珺珵命人吹響号角進行聯絡,奈何海浪滔天,橫橫斜斜拍打着船體,相互交疊的海浪發出巨大的吼聲,人為的聲音被密密實實堵在數步之内,根本傳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