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要喊,天素将他脖頸緊緊捏住,一劍砍掉他一隻手臂。
那人痛得嗷嗷直叫,天素道:“反抗一次,斷掉一肢,且我還能讓你斷掉四肢之後不死……沒有手腳的你被遺棄在這山林,你知道後果麼?”
那人連連求饒:“我們此行的目的是阻擊中原南下的大軍,我們原也是中原人,後來跟着靖南王準備起兵長安,被孫武将軍的兵逼着退到南境。求大俠饒命吧。”
天素挑斷了那人另一手的經脈,給他斷臂處止了血。
不想,那人口中還藏着暗器,正要吐出來,天素反手一劍将他脖頸割斷。
血腥氣在空中彌漫,天素的心越發躁動。
她這副軀體,曾經是被各種人血喂養的。
喝血喝久了,竟然讓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
她正給自己點了穴道,身後忽然落下數個黑衣蒙面……
一人道:“就是此人殺了我們其他的人。”
血脈在沸騰,腦海中記憶在翻滾。
嗜血的沖動和理智在她心中交戰。虛弱的身體卻讓她不得不認清現實。
背後飛快而來的腳步踏起陣陣驚風,雪白的刀在月光下放出死亡之光。
夜,躁郁而血腥。
風,溽熱而沉悶。
心,煩躁而不安。
是殺,是忍,似乎已無選擇。
是生,是死,仿佛也無退路。
很多時候,留着的一條退路,似乎并不是退路。尋的活路,也不一定有生機。
刀光逼近之時,天素快速沖開穴道。她踏着樹幹直走翻身,手中的劍快速一揮,那幾個殺來的人應聲落地,另外一排飛來的人還未出刀,天素手中的暗标已打入他們的身體。
天素戴着面具,頭發散亂,如夜行的鬼魅。
遠處火光升起,大火迅速蔓延。
一群群殺來的士兵圍過來,放火箭的放火箭,投火石的投火石。
天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殺念,她的動作比平素更快,手法更狠。
俨然是一個身法老練的殺手。
“是東瀛殺手。”有一個人驚訝呼道。
确實是東瀛殺手的手法,是天素骨血重塑失敗之後,藤原抹去她記憶,重新訓練出來的手法。
那時候她完全忘記自己是個醫者。人命,在那時的她的心裡不過是倒下的一聲尖叫。至于尖叫為何會出現在那具軀體裡,當時的她并不明白。
随着意識逐漸覺醒,她才知道,那是人最後的一聲尖叫。
天素很快落到一個指揮之人的身邊,劍在她轉身之時已經架在那人脖頸上:“讓他們滅火,否則,你們全死。”
“閣下,橫島浪人與我們而今是盟友,閣下這般行徑,藤原大人可知道?”
原來藤原已經和南境的人勾結。想來也是,藤原這人,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天素的手一快,那人應聲倒地。
遠處也響起了拼殺之聲,還有人來。
兩處的士兵逐漸合攏,對方人多勢衆,體力漸不支的天素節節後退。
沒過多久,另外一處厮殺的人也被逼到她這邊來,天素這才看見一個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似乎體力也不支。
這群大軍有二萬人,如果不是各個擊破,一旦被圍攻,單打獨鬥的人并不占優勢。
兩萬人,除非用毒,否則就算殺,慢慢也殺不死。
天素這才想起方才從那頭頭的身上拿了好多毒藥,她本想着拿着去配解藥的,眼下,能用上,先脫身再說。
一萬多人将兩個戴着面具的人團團圍住,天素也不知對方身份是誰,南境五大勢力,各自表面合作,内地裡卻都不想對方占了先機。
另一位戴着面具的人是對方哪國的人也不好說。
眼下,隻能臨時成為盟友。
兩人背對背,都是用劍,劍招快若旋風,二人所到之處,皆是丢盔棄甲。
天素一邊下毒,一邊禦敵。背後之人雖暫時和她一同禦敵,她卻也要防備對方反水。江湖行走,須知,不知名的高手身手太厲害,對自己也是一個威脅。
毒藥很厲害,中毒的士兵身上快速腐爛,抱頭鼠竄。
打鬥之間,天素發現,對方也在撒毒藥,看來也是個用毒高手。天素心想,待會若有脫身之機會,一定要快速離開,否則她一旦體力不支落到對方手上,就難了。
劍招快準狠,激烈的打鬥,四濺的鮮血,熊熊燃燒的大火,一切的一切,似曾相識。
心照不宣之間,是十足的默契,是熟悉的招式。
對方暗箭放出,天素快速錯位,身後之人将她一攬,兩人眼神快速交錯。
刹那交睫,兩人心跳幾乎都為之一停。
兩人又快速護住彼此的身後。
是李珺珵,天素幾乎不敢相信。
是那人,李珺珵亦覺十分意外。
兜兜轉轉之間,他們在忘記過去之後,依舊沒能夠輕裝上陣。
或許,命中注定,她們難以隻為自己而活,而要為天下而活。
舍一人之命而救天下,賺了……
天素心口緊縮着,李珺珵的心也狂跳着。
熟悉而陌生,陌生而熟悉。明明面具如此嚴實,明明黑夜如此雜亂,明明心如此煩躁,可在看到彼此眼光之時,天地萬物,好像一切都塵埃落定。
李珺珵會與這群人交手,天素并不意外。而天素為何會與這群人交手,李珺珵卻未想明白。
她知道他是李珺珵,他卻不知她是天素。
她知他是李珺珵,卻也知道失憶之後,他淡看前塵往事。而她命不久矣,除非自救,旁人也救不了她。
他不知道她是誰,卻在心中懷疑,她是故人。是隻需要一眼就能明白心意的故人。
她是天素麼?若是天素,為何不去找他們……
李珺珵的心在希冀與害怕之間徘徊,天素的心在恐懼和不安中遊走。
兩顆心明明距離如此之近,卻又似隔着萬水千山。
若是不相逢,心中尚且有念想。一旦相逢,一旦相見,就要面對實質的失落和錯過。
而今她脆弱的生命已經承受不起那些生離死别了。天素在心底呼喊着李珺珵的名字,可是,也隻想在心底呼喊。因為她也失憶了,很多事她也想不起來了,她有的隻是念想,隻是渴望,隻是虛幻的夢境。
他虛幻的記憶也承載不了那樣重的相思,更不知如何面對一次次為她舍命的人。那樣的付出太過沉重,沉重到一想起世上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便讓人痛不欲生。他什麼都不記得,他的心仿佛就像嵌入了無數塊碎瓷片,隻要一有意識,就痛得窒息。偏偏又不能死,偏偏又要去直面那些痛苦。
天素,是你麼?他在心頭問。
天素,是怨我失憶了麼?我也想想起來,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李珺珵啊,我是天素,可我也失憶了。而今我的記憶,隻有對你的幻想,沒有我們之間的回憶。相思太重,生命太輕,我這條薄命,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深情厚誼。
你的身邊當有更好的人……
手中的劍未停,心頭早是驚濤駭浪。
躁動的心需要安慰,破碎的夢需要慰藉,而人世,隻有你,是唯一的安慰。
不知如何靠近,更不知如何放下。隻有若即若離的守護,才是最終的答案。
熊熊大火燒過山頭,空中彌漫着燒焦的屍臭。
兩萬人被殺得四散奔逃,天素和李珺珵也終于喘口氣,各自飛往不同的方向。
兩人都已精疲力竭,心中留下的,卻是方才彼此背靠背的溫度。
天素扶着大樹,心口越來越痛,忍不住嘔出一口黑血來。也不知李珺珵去了何方,她回頭望望後面,除了火光,什麼也沒有。
李珺珵失憶了,連那個文天素都嫌棄,何況是萍水相逢的她呢。
終究是她虛妄了。
她就不該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