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來找李珺珵,荒山野嶺之中毫無回應。
混沌之中,腦海中又浮現李珺珵說的話,他說剩下的一切都交給他去做,他說他已經打聽到小九的下落,他說她已經渡過了最危險的關頭,隻要好好調養,身體就會恢複……
天素心頭一陣落寞,李珺珵若是真的認出她,就不會留她一個人在這裡。
不,他走的時候,似乎很虛弱……天素看看自己的手臂,肌膚全是新長出來的。難道……他給自己換血了?
環顧四下,是蒼莽的樹林,藤蔓糾纏,腐葉遍地。饒是這些植物一年四季都在生長,還是逃不過生長周期的代謝。
一陣風吹來,細碎的紫色花朵從藤蔓上散落。恍惚之間,她想起混蒙之中浮在腦海之中的影子,除了李珺珵,還有更為遙遠的,更為混蒙的。
天逸香……這幾個字突然浮現在她腦海裡。
若李珺珵的出現不是夢境,那麼她混蒙之際說出的這些藥名,絕不是憑空而來的。
天素呆坐良久,她确定一件事,昏迷之際,她的記憶有短暫的恢複。
失憶之後的她對所有往事的了解,都是道聽途說。第一次跟她說那些事的人是柳文暄,此番從瀛州回中原,天朗更詳細地說了他所了解的事。
旁人言語中的描繪,終究不及她自己的記憶。可惜那些記憶,要透過渾濁的煙雲,才能窺見一二。
不知李珺珵的記憶,又是怎樣的呢?
山野綠意盎然,乍然看去,分辨不出季節。時光仿佛在這裡忘記了流轉,她卻不能止步不前。
記憶還在她的身體裡,她要去找回那些記憶。
天素收拾了東□□自往南去。圖紙她也爛熟于心。李珺珵有過目不忘之能,原本也沒必要拿走圖紙和短笛,大概是想告訴她,他是真的來過。
一切又回到最開始的樣子。
雖試圖說服自己,天素心頭依舊空落落的,她終究是放不下。如何能放下呢?唯一惱恨的,是她失去記憶。若是她什麼都記得,她或許也不會那般苛責李珺珵。
天素重新做了一根短笛,曲調聲響起,先前她馴的那群狼竟然出現。
這狼群依舊是龇牙咧嘴,想要咬她。天素一把石頭打出去,那些狼都東倒西歪。
她手中馴着狼群,心底卻在想,他去了何處?天朗又在何處?她又沉睡了多久?李珺珵又離開了多久?
狼群見不是天素的對手,紛紛竄入山林之中。天素立即飛身往南去。
到達骠國、暹羅國和南越交界處時,已是十月。南境氣候炎熱,雖是十月,依舊如夏日。
叢林密布,百十丈高的望天樹,和數十丈高的杉樹,以及數丈高的灌木,将整個森林分成三層。
南境已起了戰事,到處都在征兵。
天素避開南境駐軍點,獨自在深山老林之中行走,一路蟲蛇瘴毒,天素身上都是毒血,嗜血的螞蟥和毒蟲也都避而遠之。
這些士兵準備北上入侵中原,因暹羅國與中原不接壤,隻得從南越入侵中原。首當其沖的估摸是交趾。
天素又想起李珺珵……
天素悄悄跟随一群征調的土兵,雖不通語言,暗中跟着送信人馬找到他們的據點,還算得容易。
跟了半日,往來送信函的人換了三波。單看将士穿着,這三人職位一個比一個高。
直到第三日,天素跟着他們到達一處極為龐大的駐軍之所。因臉上的傷疤還未完全脫落,她沒法易容。
于是,天素隻能假冒傷員混入。未多久,便聽見裡頭有說漢話的将領。天素暗中觀察了數日,這軍營之中,稍微有職位的将領,全是說漢話的。他們往來的信件,亦是漢字。
而這裡駐紮的軍隊,正是南越的皇軍。天素也看到了此番行軍的主帥,趙雨晴,曾經的靖南王妃,而今的南越國主。
南境五國,分别是南越國、暹羅國、骠國、羅刹國、曼陀羅王國。
骠國與中原雲南接壤,王室部分成員主張與中原交好。南越國乃是占領中原安南府之後與另外三小國合并成立的國家,系中原分支,一直想拜托中原影響,是以極其仇視中原。暹羅國與骠國南越二國接壤,與中原并不接壤,原先是中原強人躲避追捕到南境建立的國家,是個騎牆派。羅刹帝國則是海島國家,由無數過海島小國合并形成的軍事帝國,之所以加入戰事,不過是想從中撈些好處。曼陀羅王國在西南,是百十來個城邦臨時派遣出來的代表形成一股勢力,原本不足為懼,奈何人口衆多,民風彪悍,好勇鬥狠。
南境五國之中,最為難纏的是趙雨晴所率的南越軍。當年靖南王私練三十萬大軍,都到了南越。南越軍原先并不靠海,後侵吞了兩個南境小國以及中原安南府地區。
而今,趙雨晴手下有将近五十萬大軍。這幾年來,若非陳敬之在骠國斡旋力量,趙雨晴早帶着大軍攻入中原。
此番趙雨晴應是督軍北上遇阻,營中不少傷員,可見已經過一輪激烈的戰鬥了。她這般昏迷,實在太久了。
潛伏在軍營之中的天素大緻了解南境情形,便将目标鎖定在趙雨晴身上。原想擒賊先擒王,奈何趙雨晴身邊高手如雲。且天素還在修養之中,趙雨晴的營帳裡不少珍貴藥材,于她而言,是個養傷的所在。隻不知李珺珵文暄天朗幾個可好。
天素沒猶豫,她跟随趙雨晴大軍一路南下,順利到達南越王宮。
趙雨晴身邊有衆多昆侖奴,她一人原本不足以控制偌大王國,奈何此人極其善于玩弄人心。且與暹羅國主上官雪峰暗通款曲,沆瀣一氣,珠胎暗結。她的大姐趙雪晴成為羅刹國王妃,她二姐趙霜晴成為曼陀羅王國聯軍的将軍夫人。
如此狼子野心,如此龌龊手段,等閑人也确實達不到這種境界。
而趙雨晴先前培養的暗線,也都混入南境各國王室之中,手段狠辣,暗中策劃了此番圍攻中原的大計。
暹羅國内政本也不穩,聽聞上官雪峰的妹妹上官雪瑤被暹羅國大将軍哈奴所虜,至今人不知在何處。
上官雪瑤是上官雪峰唯一的親人,上官雪峰先前為了找到妹妹,不惜通過趙雨晴和東瀛勾結,奈何最後得到的是假消息。他氣急敗壞,趙雨晴為了彌補兩國之間的裂痕,不惜委身于上官雪峰。
而今趙雨晴懷了上官雪峰的孩子,上官雪峰卻一心想殺掉趙雨晴和李承珉的兒子李昌,兩廂又鬧得不痛快。
陳敬之和骠國王儲迦摩檀羅巡邊時恰巧救了被上官雪峰手下之人擄走的男孩,即李承珉之子李昌。
上官雪峰本想暗中擄走李昌,哪防被陳敬之截胡,陳敬之故意将此事捅大,趙雨晴知道後,一氣之下要喝堕胎藥。
上官雪峰千哄萬哄,最終答應趙雨晴出兵中原,趙雨晴這才消停。
而今趙雨晴的兒子在骠國,陳敬之扣留李昌原因有二:一,當年李承珉被貶為平民,但仍然是中原皇室血脈,不可流落境外;二,人是他們救的,既然是重要人物,那就得拿出相應的誠意來換。
陳敬之很強勢,割讓暹羅國北邊五十萬頃地給中原。
上官雪峰氣得墜馬。
骠國王廷之上,骠國王阿諾舒陀奉陳敬之為國師。王儲迦摩檀羅更是要和陳敬之拜把子,迦摩檀羅的妹妹阿莎曼要招陳敬之為驸馬。奈何陳敬之是天使,手中有使臣符節,莫說是阿莎曼,就連阿諾舒陀也不敢為難陳敬之半分。
從永甯二十五年到而今,兩年多過去,骠國舉國上下風貌為之一新,精神為之一振。
甚至還有不少人竊議阿諾舒陀将舉國為嫁妝,把女兒阿莎曼嫁給陳敬之,再讓陳敬之在骠國當國王。
迦摩檀羅也故意試探陳敬之,陳敬之隻道:“若是在下當了國王,那不是自立為王嘛,長安明天就揮師南下了。”
迦摩檀羅也就不好意思再試探陳敬之了。
骠國那廂,上官雪峰集結二十萬兵馬與南越漢軍叛軍擾亂嶺南等地,隻是為了平息趙雨晴的盛怒。衆人都覺得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