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是咻咻的暗器聲和嘶叫之聲,天素正欲松開勾在李珺珵脖頸上的手,他卻将她手臂固定住。并将她翹起來的頭按回他肩窩。
天素不由得一愣。
從藤原手中逃脫之後,她和他也見過很多次,他們相互治傷,相互思念,每一次都還未真正相認,他便再度失憶。
無數次,他們相擁相依,卻從未有如現在這樣的感覺。
心跳劇烈,呼吸急促。黑暗之中,相互依靠的軀幹裡有熾熱在湧動;身體接觸之處,有溫度在蔓延……
李珺珵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的臉蹭了蹭懷中的人,将懷中的人箍得更緊。
從熟悉到陌生,從陌生到熟悉,複雜的情愫在空中彌漫,唯一不變的,是彼此之間,藏在心中最隐秘的渴望。
外間厮殺聲不止,暗器呼嘯而過,倏然,一支箭打在他們躲避的樹幹上,嗡的一聲,樹幹動也沒動一下。
須臾,又聽見更多的聲音過來。
殺手們拿着火把,照亮黑暗森林。
一人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九莽窟,若不是為了追李珺珵,還真發現不了這些東西。”
“嗯。”一人淡淡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透過縫隙,李珺珵隐隐瞧見,那人一襲紫衣,銀白的頭發披散開來,飄散在空中。
而天素也聽到那可怖的聲音,她的身體不由得一陣觳觫,心口也不由得緊縮起來。另外一人的聲音,是松本。
松本道:“吃這樣一枚蛇膽,你的頭發或許會變黑。聽雪峰說,這蛇血是長生藥。”
“可是,那蛇已經吃了十幾個人了。”
天素緊緊攬着李珺珵的脖頸,眼下她和李珺珵的身體,對付那些人,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天素擡起頭正欲說什麼,一旁的樹洞咻的一聲,一支箭射進來,李珺珵松開握箭的手,堪堪接住了那支箭。
天素隻好将頭再度埋回他的肩窩。
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似乎在說,别怕,我在。
外間,九條巨蟒徹底被激怒,那些暗器打在巨蟒身上,如同打在銅牆鐵壁上一般。蟒蛇撕咬着那些殺手,幾乎一口,連人帶暗器都囫囵吞了下去。
松本見狀:“你身體有傷,就讓我來會一會這群怪物吧。”
藤原沒作聲。
松本又道:“其實你想取蛇膽,是為了救文天素吧?你知道她時日無多了,舍不得了吧……”
藤原依舊不言語。
松本冷嘲道:“你說你是真喜歡她,還是把她當成你一個研制成功的物品呢?我不理解,但是而今的你,甯願舍了東瀛江山,也要和她糾纏到底,可她心中隻有那個李珺珵,哪怕李珺珵是個呆子傻子,她心中也隻有李珺珵。”
藤原望向松本,忽而一笑:“世上那麼多人,可我就喜歡這樣一個人,能有什麼辦法。你看,她總能給我驚喜。”
“是啊,醫術不夠,不足以成為活死人,智計不夠,也不足以成為活死人,意志不夠,更不能成為活死人。這樣的人物,世上又有幾個呢?”松本淡漠一笑,語氣略微涼薄,“她憑一己之力,救活了李珺珵,并讓李珺珵成為百毒不侵的藥人。又和裡珺珵聯手治好了已經成為樹人的李承瑾。你很幸運,挑對了試驗品,你也很悲哀,愛上你的獵物。她既然能憑借頂級的醫術智計和意志從你手中活下來并逃走,你就該知道,她此生都不會愛上你,而你,此生也不可能得到她。”
藤原眸子冷冷。
松本苦笑道:“文天素是李珺珵的女人,她倆早就暗通款曲,你向來好潔,怎會喜歡這種殘花敗柳?說不定她二人此時就在什麼地方行苟且之事……”
不待松本說完,藤原已飛身落下去。
松本哎了一聲,還是跟上去。
他們說了那麼多話,樹洞之中的他們卻隻聽到一句:“她心中隻有李珺珵。”
原本從激動之中恢複平靜的二人,此時的心跳,仿佛能将世界淹沒。
混混沌沌之間,彼此的氣息似乎能将對方淹沒。
然而,誰都沒有沖動。
本來,一個眼神就能抵得過萬千風景,一個擁抱就抵得所有風花雪月。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世間生與死。
他是她的生命,她也是他的生命。他們活在彼此生命之中,誰也離不了誰。是啊,他們即便相隔千裡萬裡,也從不曾分開過。
心有戚戚,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默契。
時間在刀光劍影之中流失,相擁而眠的二人,沉浸在彼此的體溫之中。
終于有一次烽火,是全然與他們無關的。
“松本……”
藤原一聲慘叫,驚醒二人,松本為了給藤原擋巨蟒,手臂被巨蟒咬掉。
确切的說,松本的身體自頭顱以下,隻剩下一半,腹腔的腸子内髒全部流出。
他臉上隻有一個苦笑:“大概我這輩子,就注定為你一生放不下。能……死在……你懷裡,我很……安心……”
“别說話,我帶你去治傷。”
“這世上……醫術最好的,是文天素,可惜,她救不了我。”
“一定可以救你的……”
“藤原……你哭了嗎……你是在乎……我的嗎?”松本想擡起另一隻手,可惜他的手沒力氣了。他低聲道,“吻我一下……好不好……”
藤原傷心欲絕,并未回應松本。
“你還是……心中隻有……文天素,哎……我困了,我睡一會……”他閉上眼睛,忽而,他睜開眼,另一隻手緊緊攬着藤原,吻了上去。然後身體一軟,微笑着閉上眼睛。
夜色之中,殺手手中的火把七零八落,點燃零星藤曼,火勢卻沒有蔓延。
巨蟒撲騰來去,瞬間将藤原身邊幾個殺手吞入口中,另外一條巨蟒飛身過來,要吃掉在岩石上的藤原和松本二人。
藤原見狀,飛身抱着松本,下令撤退,便快速逃離。
那些蛇哪裡肯放人走呢,剩餘的殺手陸續被吃掉,藤原抱着松本的殘肢,帶着重傷逃離。
外間歸于平靜。
李珺珵嗅覺靈敏,他抱着天素出了樹洞。外間已滿目狼藉。
天素撿了一塊鱗片,蒲扇大小,李珺珵用劍将蛇鱗劃成小塊,裝入布袋之中,遞給天素。
忽而聽見遠處一聲狼嘯,天素回過頭來,想要說什麼,隻覺腦袋一沖,眼前一黑,徑自向他懷中倒去。
李珺珵一驚,天素體表又開始滲血。他将天素放平,這才發現,天素小腿處,被巨莽蛇咬傷,好大一條血槽。他找了塊蒲扇大的蛇鱗,從樹葉上收集了一些蛇血,擦在天素傷口之處。天素毫無反應,幸而,她腿上停止流血。天素臉色蒼白,樹葉上的蛇血并不多,有的蛇血也都被人血所污染。他毫不猶豫割破自己的手腕,放在天素嘴唇上。
他忽而想起方才松本說的那話:她時日無多……
劇烈的刺激令李珺珵腦袋昏昏。
天素眼下這般情形,一片蛇鱗定然不夠。
若是蛇膽真有用,他一定取一顆蛇膽。
李珺珵帶着天素找到一處熔洞。
貿然取蛇膽得不償失,他回暹羅城太醫司。
石老頭見一個面具人,先是吓到了,而後,石老頭想起來,此人是天師。
石老頭皮笑肉不笑道:“不知天師到此有何貴幹?”
李珺珵将取回的鱗片給石老頭,道:“他倆都受傷了,我來取藥,她之前調配好的藥都給我。”
石老頭有些差異,也不曾見天師和他徒弟有什麼交集,怎麼眼前之人一副十分緊張模樣。
石老頭眼睛咕噜一轉,道:“不應該呀,那藥能維持她身體機能,不會這麼快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