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山莊離暹羅城快馬五日便到。不過就虞老爺得到的消息，曼陀羅諸國和羅刹聯邦三日前便到達暹羅城，大概第四日便要商議北伐。

虞老爺給二人準備了兩匹千裡良駒，并給她們提供最近便最安全的線路。如此，趕回暹羅便不是問題。

雪瑤不願回暹羅，一心隻想找承瑾帶她遠走高飛。一路上她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天素很是為難，雪瑤若是沒遇到什麼，決計是不會這般的。

兩人坐在河邊，雪瑤還蹲在抽泣。

天素取了帕子打濕，過來給雪瑤擦了臉。

“姐姐，我不想回去，我不做公主了，做乞丐都比做公主強。你不要讓我回去好不好。”雪瑤抱膝哭泣。一直在埋怨承瑾為何不來找她。

幾路人馬聚集，下一個動作定然不小。而今天素和他們都處于失聯狀态，而幾方勢力會盟，于她而言是一個極佳獲取信息的契機。

沉默良久，她隻道：“中原局勢不穩，南境也無法安定。小九認定了的人和事，決不會改，等天下太平，兩國重歸于好，我親自帶他去暹羅找你，到時候你是要招他為驸馬還是跟他浪迹天涯，我就不管了。”

“我是真的很想守着他，姐，我不想回暹羅，那裡簡直是人間地獄，我哥其實也是個人面獸心的家夥，她根本不管我死活，他要把我交給松本，換取松本手中的昆侖奴。松本手中有好多昆侖奴，他們長得像鬼一樣，可怕極了。姐，你帶我去中原吧……”雪瑤這才說出自己的委屈。哥哥要把他送給松本，以換取松本手中的昆侖奴。松本那家夥就是個禽獸。

天素微微歎息。昆侖奴确實是松本手中的撒手锏。曾經一個破軍就叫人頭痛不已。

雪瑤撲在天素懷裡哽咽不語。

天素撫着雪瑤的頭發，安慰道：“我也不想回暹羅，哪裡有令我無數次險些喪命的人，沒有人别我更恐懼。可是，如果不回去，我們就很難獲取新的消息，很難找到他們，不僅僅是承瑾。”

天素更不想回暹羅，藤原就在那邊，眼下她不得不賭一把。

她歎了口氣道：“其實因為這幾日曼陀羅諸聯邦使臣和曼陀羅衆領主去了暹羅，我才想讓你回去。以便于潛入王宮獲取信息。我确實不該以自己的私心來束縛你的自由。”

天素體内有些抽空，甚至害怕。

她想起在那個山洞見到身上長滿藤蔓的承瑾，是那樣可怕。遠比她自己成為活死人更令人難受。

小九還沒完全恢複。明月從小身子弱，她經不起任何摧殘。

她确實不該以雪瑤的自由為代價。

真是無能為力。

天素強笑道：“你回碧水山莊吧，你去那裡等我。”

“可是姐姐你呢？”

“我去暹羅。”天素笑了笑，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道，“以我的身手，混入暹羅王宮并不是什麼難事。你也确實不必跟着我躺這渾水，我本來也是在刀尖上混日子的，你既然已經逃離那裡，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吧。”

“姐姐，你會殺我哥嗎？”雪瑤眼睛含淚，神色有幾分懵懂。她雖恨雪峰，卻也沒有到希望他死的地步。畢竟，雪峰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雪瑤懵懂的眼神裡帶着詢問，天素斂去臉上的悲色，淡笑道：“隻要他不殺我，不傷害我的親人，我便不殺他。”

天素握了握手中的劍，她翻身上馬。

雪瑤忽而跳起來，抓住天素手中的缰繩：“姐姐，我哥會殺承瑾嗎？”

“雖然承瑾下落不明，但他遭遇過生死，就絕不會再落入你哥手中。”天素拿開雪瑤的手，準備動身。

雪瑤似乎不願松手。

天素皺眉：“雪瑤，你去碧水山莊吧，莊主至少能确保你的安全，跟着我也是刀尖舔血。”

“姐姐，之前承瑾遭遇傷害，是不是和我哥有關？”雪瑤想起，先前他們回宮時，天素姐姐讓承瑾易容回去傳遞消息。

若是沒有過節，當時為何要易容呢？

天素道：“石老前輩曾提過樹人，你可記得？”

“雖聽他提起，卻不曾見過，也無法想象。”

“以人的軀體為養料，在他身上種滿植物，讓那些植物與他的身體互為依存，人在樹在，樹亡人死。當我找到他時，他幾乎已經成為一棵樹，那些藤蔓的根莖深深侵入他的血脈之中。你所見到的他呆呆傻傻，但那并不是他真是的樣子。曾經的他驚才豔豔，如仙如神，在你哥和東瀛殺手聯合之下，他被囚禁于南境。若說活死人是為了鍛煉那種不怕痛的殺手，可樹人就完全是為了懲罰人取樂罷了。”

“那是哥哥的意思嗎？”雪瑤的手在顫抖。

“我不知道。”天素搖頭。“但不管怎樣，那些事不與你相幹，即便以後承瑾想起來要尋仇，那也是他和上官雪峰之間的事。”

“姐姐，承瑾他會殺我哥嗎？”雪瑤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的身體很難恢複，我手中新配的藥也還沒給他，我不知道他的下落……”天素的聲音有幾分蒼涼，她最後道，“不過，最後即便是輸了，那也是宿命罷了。”

她沒說誰輸，但似乎，她的眼中并沒有仇恨。

雪瑤松開手。

天素看着她，沒有說話，手頭的事耽擱不得，她調轉馬頭，朝暹羅疾馳而去。

雪瑤身邊的寶馬擡頭看着那遠去的馬匹，蹬了蹬蹄子。

“姐姐，等我……”雪瑤一個鯉魚打挺翻上去，揚鞭疾馳。

走遠的天素聽見喊聲，勒馬回頭，她心頭還是沉沉。她原本想讓雪瑤勸雪峰，眼下情形，怕是難以成事。

若是雪峰可勸，讓雪峰撤兵，暹羅留他一個王位。至于承瑾的私仇，那得看上官雪峰的表現。若雪峰冥頑不甯，那她就釜底抽薪，扶植雪瑤上位，拿到暹羅王權。

雪瑤拼命似的趕上去，到天素身邊時，她大口喘息。

其實也沒多遠距離。但雪瑤像是跑了很遠的路。樹影灑在她漲紅的臉上，眼神比方才還無辜。

天素心頭不忍。她眉頭微蹙，道：“你若不想去，就不去了吧。你可以不必牽扯進這場局勢。”

“姐姐，我知道你們不會傷害我哥。”雪瑤呼吸時胸腔起伏，“但我哥那個人，做什麼事隻講眼前利益，别說是傷害你們，就是傷害我的事，他也沒少做。”

天素道：“或許，他也是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保護你。”

“不，他是怎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姐，如果找到承瑾，你們就帶我走好不好。”

冤冤相報何時了，若是仇怨能從他們手上解開，那是最好。他們不是睚眦必報的人。

“雪瑤，就我在暹羅王宮那些日子，我覺得雪峰雖然也不擇手段，許多事或許迫于形勢，但是，隻要在我們安全無虞的情況下，我們都不會找他的麻煩。”

“真的嗎？”雪瑤隻聽見天素的承諾。

“嗯。”天素拍着雪瑤的後背，語氣很是柔和。她似乎，從未這樣安慰過什麼人。她忽然想起小雨，也不知小雨怎麼樣了。

“我想哥哥了……”雪瑤說着又大聲哭了起來。

畢竟是唯一親人，怎麼能不想呢。

“姐，我以後跟着你，可以嗎？”雪瑤似乎想起了什麼，哽咽道。

天素無奈一歎，雪瑤其實很聰明，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審時度勢要求她們留在孤城以藥材作為條件讓她姐弟二人帶他們出孤城呢？

雪瑤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嘟着嘴，知道這時候不是談這些的時候。她擦了眼淚，打馬往前走。

“想想你哥哥，若是他有何意外，你們這一生或許就再也見不到面了。你們之間到底是親兄妹，站在他的位置想，許多做法，也是他在權衡利弊後作出最無愧暹羅之主的事。”天素道。

“姐姐，你真的這麼想嘛？你也不怪他與人合夥害你嗎？”雪瑤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他哥用這種手段的。

天素淡淡一笑，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各憑本事罷了。既然在江湖上行走，這些風險，也算是情理之中。何況他受了别人的挑撥，那般行為也不難理解。畢竟他被囚禁了這麼多年，自己終于掌握權力，對外界形勢失去判斷，情有可原。”

雪瑤無奈一歎，抹了一把眼淚，道：“好吧。”

兩人縱馬疾馳，飛奔向暹羅城。

“所以，很多事情，在還可以挽回的時候，便要盡力去挽回。暹羅，唯有你能勸住你哥，讓他真正看清局勢。”這是天素的心裡話。

她既能站在雪峰的角度理解他的用意，當然也想緩和此般局面。

趕了五天的路，天素雪瑤順利到達暹羅。

因曼陀羅和羅刹使者來訪，在攻伐中原路上受挫的上官雪峰數日前便回到王城。

此外，松本情況惡化，藤原不得不趕回來。

雪峰看到雪瑤安然無恙的回來，比什麼都高興。不過雪峰很快就意識到，雪瑤這麼毫發無傷的回來，定然有什麼人幫她。

雪峰是個聰明人，叫人偷偷暗中查訪，并不直接問雪瑤。

天素暗中查訪，并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迹。

曼陀羅和羅刹諸島嶼确實來了不少人，還有很多橫島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