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情況已經是沒有退路,大家并不後悔殺掉那些昆侖奴。
虞信告訴婉妍:“方才我們解決掉的那一撥是斥候,都是些小喽啰,這後面追過來的第二波,可就是極其強勁的敵人了。”
喬婉妍拍了拍虞信的手道:“趙雨晴認識我,方才那情形,我們要麼束手就擒,但落在趙雪晴手裡,要麼殘要麼重傷,就算是活着,也隻剩一口氣。有那麼一絲機會,為什麼不争取一下。”
“是啊,兵荒馬亂,能多活一時是一時,我可不願當階下囚。”虞信反手握着婉妍的手,氣息落在婉妍耳朵上。
三十多匹馬疾馳在夜色之中。
這些馬常年是跑山路的馬,在黑夜之中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為了減輕馬匹負擔,他們連馬車也都棄了。
這緊要關頭,常年經商的他們,知道命比什麼都重要。
咻咻的箭雨從他們身後追來。
一陣陣火花炸亮天空。
然而,躲在這片山中的,并不隻是喬婉妍和虞信等人。
還有在躲避哈奴追殺的明月和阿莎曼等人。
西邊哈奴追的緊,沒想到這東邊又有人追殺過來。
地毯式的搜山讓她們無處躲避。
明月身體已經撐到極限,一路哭哭啼啼的阿莎曼一直不太喜歡明月,陳敬之留下來保護她的陳阿文和陳阿武兩個完全唯明月公主馬首是瞻,阿莎曼心中更是惱怒。她幾次想趕明月走,明月卻顧全大局,再三忍了下來。
她女扮男裝,打的是陳敬之的名号。
原先阿莎曼的侍從也都不待見明月,然這一路上,數百人退避,幾乎沒什麼損傷,大家也不得不對明月刮目相看。
如此柔弱的中原公主,性格竟然如此堅韌。
且她醫術十分了的,這一路有人受傷也都是明月安排藥材。
最令大家意外的是,之前被哈奴捉走的李昌,自己竟然逃出來,跟着他們躲了一路,最後認出明月公主,就隻跟着明月,哪裡也不去。
李承珉的兒子,原先也是粉雕玉琢,在宮裡大家都喜歡他,他也最喜歡明月。不曾想,經曆這麼多,他還能再度見到最喜歡的姑姑。
李昌十二歲,經曆了那麼多,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此時,兩廂人馬夾擊,北上的路都被堵住,而今東邊的路也被堵住。
阿武親自去東邊查探一番,回來道:“東邊無數人馬,是趙雪晴的大軍。”
李昌眼睛一亮:“姑姑,是娘親。”
他其實知道自己不是皇室血脈,卻還是喜歡喊明月姑姑。
明月道:“你娘親周圍的都不認得你,你若是貿然相認,隻怕是難以叫人信服。”
李昌自然知道這個理,他更知道,唯有這一大群人同時被捉住,唯有人認出明月,他們才有可能作為人質被留住。
而他,六歲就開始到處躲避,他還沒到南越,就被人截住,留在骠國。
其實在骠國的時候,他并不覺得自己是人質,反而他很喜歡陳敬之,陳敬之也還是像以前在長安時那樣教他學東西。
他們從來沒有虐待過他,甚至比他父親待他都要好。
他不明白,為何曾經那般相親相近的人,都要刀劍相向。
母親帶他出長安的時候告訴他,是皇帝負了他們母子,是皇帝殺了他父親,等他長大了,一定要為父親報仇。
報仇?
李昌歎息。跟誰報仇,為誰報仇,他覺得沒必要,他離開長安時盡管隻有六歲,可他什麼都知道。母親以為他不知道,父親很少關注他,其實他隻是在自己的世界裡,假裝着懵懂。
沒人真正看穿他的内心,第一次跟他聊人生的人,給他講那些大道理的人,竟然是陳敬之。
明月等人往南下,南下是綿延千裡的碧螺山。誰都知道,碧螺山是多麼恐怖的存在,多少人進去就再沒出來。
明月之前跟阿莎曼說自己穿過碧螺山,阿莎曼是怎麼也不信的,别說她一個女子,就是十幾個彪形大漢,進去了也别想出來。
甚至有人傳聞,碧螺山是鬼山,有的人進去十天十夜圍着一棵樹鬼打牆,直到累死或餓死。那些山包就像無數的螺蛳橫卧在大地上,重重疊疊,沒人能将它走完。
這是鳥獸絕迹的禁區,千百年來,進去的人從來沒出來過。
衆人都不情願,阿莎曼更是不願意。到處逃離,她已經受夠了。那邊是碧螺山雨林,誰都知道那是個進去了就出不來的地方。
遠處火光燎原,有人在圍攻了。
明月當機立斷:“若不想被俘虜,就往南下。”
前邊再翻越一座山頭,便是中原地界了。
誰也不想放棄這樣活命的機會,骠國之人無人應答。
阿文知道,再這麼僵持下去,結局隻有一個,受俘。他道:“殿下,我護您南下,阿武,你帶着他們保護阿莎曼公主。”
阿莎曼卻道:“阿文,你答應過陳天使保護我,你難道要違背命令嗎?”
夜色之中,除了衆人的恐懼之聲,再無其他。
留個明月的結果隻有一個,要麼她獨自南下,要麼和這群人一起受俘。
明月向阿莎曼道:“阿莎曼公主,你是骠國的王室成員,我是中原王室成員,你我身後站着的,是兩個國家,你眼下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為國家興亡擔責,你可想明白了?”
她當然想明白,但她看不慣這一路所有人已漸漸唯明月馬首是瞻。這在阿莎曼看來,是一種挑釁。
是她搶走了他的陳敬之,是她搶走了他的護衛,是她搶走了她關于公主的尊榮。阿莎曼心中萬分氣惱。
現下,往南走死路一條,這是殺明月銳氣的時候。
阿莎曼敕令道:“骠國王室人員都随我一起,往北隐蔽。阿文阿武,我也不強迫你們,你們跟誰走,我都不會怪你們。”
明月道:“我往南走,阿文阿武,你護阿莎曼公主北上。”他從阿文手中取來自己的行李,并沒有猶豫。
衆人驚訝,明月公主竟選擇獨自南下……
“公主……”阿文阿武同時跪地。
明月道:“敬之既然把你們兩個留下保護阿莎曼公主,那必然是不能有閃失的。”
阿武哭訴道:“可是公主,公子不惜以身犯險,親自去找您。若是您有什麼閃失,我們公子一定會愧疚一輩子的。”
“你們忘了,我之前可是獨自走過延羅山的,我對這片雨林熟悉,不會有事。”明月聲音很溫和,“我可以死于野獸之口,也可以死于瘴氣之中,唯獨不能被俘虜,我不要任何人為我受人威脅。”
被俘尚有活路,因為他們有威脅别人的價值,但若死于獸口毒瘴,那委實有些可惜。
阿莎曼這樣想。
衆人猶豫不決,馬蹄聲已經近了。
明月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李昌忽然道:“姑姑,我和你一起往南走。敬之叔叔教給我武功,我可以保護你。”
衆人被十二歲的李昌驚訝住。
李昌過來牽着明月的手。
明月隻道:“好。”
“李昌不能跟你走。”阿莎曼忽然道,“他是我骠國人質。”
阿莎曼想的是,現在李昌在誰手中,這樣巨大一個人質,若是被趙雨晴捉住,沒準還有利用的價值。可若是被明月帶走,她就少了籌碼。且李昌這麼喜歡明月,若是在趙雪晴那邊求個情,沒準還能讓人放了她。
明月道:“阿莎曼公主,而今你也在流亡塗中,難道不能将心比心麼?”
“你不是亡國公主,你自然站着說話不腰疼。”阿莎曼冷聲道,“明月公主,請你離開我的隊伍,說不定,這有很多人就是沖你來的。”
明月隻向阿文阿武道:“你兩個也要保護好阿昌,阿昌,你好好跟着阿文阿武,若是見到你母親,就回去把,将以前所有一切都忘了。”
“姑姑……”李昌鼻腔中抽泣。
明月揉了揉她腦袋,道:“我該走了。”
她看了眼阿文阿武,往南邊走去。
阿文阿武都在哭泣,阿莎曼卻趕着馬匹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