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蛇!那種豬鼻蛇......”
“為了喂蛇,我還養了倉鼠。”
鄭頌問:“那這些動物都養在哪呢?”
“養在......養在家裡。”劉天怡明顯慌了。
“所以你家是野生動物園,貓狗蛇鼠滿地亂跑!”
劉天怡已經說不出話了。
不知哪個學生開始喊:“劉天怡說她家是野生動物園!劉天怡說她家是野生動物園!”
那孩子邊喊邊跑,那聲音越傳越遠,劉天怡的臉色越來越白,她求助一般看向婉婷,婉婷似乎也傻眼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發卡女生無聊地劃着手機屏幕:“你下次拿手機來給我們看看照片,讓我們也漲漲見識。”
又是一陣哄笑。
畫面定格在劉天怡和婉婷的對視上,随後又是一陣眩暈感。不等眩暈感結束,幻憶師把黑闆上的23日改為26日。
正午的太陽懸挂在頭頂,劉天怡把手機藏在校服袖子裡,無聊地揪樹葉子。
這裡似乎是學校高中部某棟樓後身,樓前來來往往的全是高中生,樓後靜悄悄地空無一人,牆體和圍欄間僅有過道寬,高高的圍欄上長滿了爬牆虎。
劉天怡在等婉婷,幻憶師笃定地想。
剛剛那段回憶導緻劉天怡被婉婷在密信裡罵神經病,并斷絕了來往。而今天,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能讓婉婷明天就和劉天怡一起吃午餐。
一個人影從遠處慢慢走過來,劉天怡驚喜極了:“婉婷!”
婉婷在三米遠的地方停下:“小聲點,一樓宿舍裡有人怎麼辦?”
幻憶師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一樓宿舍,才發現裡面真的有人。
一個突兀到怪異的男生,他矮矮胖胖,邋裡邋遢,正光明正大地隔着防盜窗窺探着面前發生的一切。
那對初中生好友卻好似看不到矮胖男生,劉天怡甚至又高興地喊了一聲:“婉婷!”
這次是小聲喊的。
婉婷走近幾步:“我喊你來,是想說一件事,我們要不去告老師吧,告訴老師她欺負你的事。”
“或者把事情鬧更大點,你先告訴你爸媽,讓你爸媽找老師,讓老師請她家長。”
劉天怡答非所問:“我把手機偷出來了。”
“我知道。”婉婷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把手機偷出來了,所以才發消息給你,約你12點見面,你說這個幹什麼?我在說告老師的事。”
“我拿手機是想給你看照片。”
婉婷愣住了。
“當當當當!沒有照片,那些都是我編的,我确實是個騙子,是個開動物園的,哈哈哈哈哈哈——”
劉天怡模仿着鄭頌,發出誇張的大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婉婷大吼:“你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你也知道你不是!是她在排擠你,你那天才不正常,像個神......像個開動物園的。”
劉天怡的情緒似乎平複下來:“小聲點,婉婷,宿舍裡有人。”
幻憶師驚訝極了,她又去看矮胖男生,那孩子對她笑了笑,笑得臉上的肥肉堆疊在一起。
然而婉婷卻視若無睹,越來越激動:“我們去告家長,去告老師!現在就去!”
“然後呢?就因為這點小事去告老師,像個一點玩笑都開不起的幼兒園小孩,愛告些小狀。”
“老師把她叫去批評,她以後确實不會欺負我了,她連話都不會再和我說,她周圍人也不會理我。”
婉婷想說什麼,劉天怡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而且,你說的告老師,是‘我去’,而不是‘我們去’。”
“被欺負的隻有我而已,你是她那個小團體的一員,這裡沒你的事。”
“或許,你可以離我遠一點。”
一陣寂靜。
劉天怡肉眼可見得放松,這些話似乎是她打了三天腹稿才想好的,今天終于傾吐出來。
而婉婷像是被什麼砸懵了一樣,久久說不出話。
忽然,婉婷一把拽住劉天怡的手轉身就跑。劉天怡的手機沒放好,從口袋裡掉出來摔在地上。
她大喊:“喂!我的手機!”
婉婷停了下來,搶先一步撿起手機,評價道:“摔得好。”
“好什麼好?我媽會把我揚了!你怎麼跑這麼快?”
幻憶師看見她們手牽手極力奔跑着,跑出過道,穿越操場,爬上樓梯。
而那個矮胖男生——幻憶師忽然開口:“你不在這裡,但她認為你在這裡。”
“或者說,在她的潛意識裡,你必然在這裡,聽見她們說的所有話。”
幻憶師下完結論的一瞬間,男孩如同老舊電視機的雪花屏閃了閃,消失不見。幻憶師低頭,看見自己同樣扭曲閃爍的雙手。
再回過神時,已經在教室裡,婉婷對着全班同學大聲說:“劉天怡給我看照片了,她家确實養了緬因貓和蛇!”
“還有缇缇小時候的照片,它媽媽是條靈缇犬,可漂亮了。”
教室裡沒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看她旁若無人地發瘋,有人忽然反應過來:“趙婉婷,你是她家動物園園長嗎?知道得這麼清楚。”
一時間,“開動物園的”和“園長”兩個詞被學生們反複咀嚼,似乎能從中嘗出某種快樂,大家哄堂大笑。
發卡女生問:“手機呢?我也想看。”
婉婷演技好差,她做作地把被摔裂屏幕的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驚訝且惋惜地說:“不好意思,剛剛手機被我摔了。”
發卡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婉婷,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哈哈哈哈......那你記得賠呀。”
幻憶師不清楚這個年紀的劉天怡能不能明白笑聲的含義。
但幻憶師知道,這是在嘲笑婉婷用如此笨拙的演技騙人,也是在嘲笑她的懦弱,被欺負還不敢反抗的懦弱。
在尖銳的笑聲中,劉天怡卻像被一種快樂包圍了,她也哈哈大笑起來,真的笑出了眼淚。
從這一刻起,幻憶師認為這不是一個遊戲,而是劉天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