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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宥今日不曾前來浮華殿,大軍開拔在即,他事務繁忙。
傍晚,裴宥派福恩前來浮華殿,為白绯寒送了些她喜歡吃的糕點和肉。
白绯寒客客氣氣地将福恩送走,之後半個身子倚靠在榻邊,靜靜地坐着,等着容若珩。
月上枝頭,一道詭谲的銀鈴聲不出意外地傳來,相比白绯寒,容若珩更符合江湖上流傳的對于刺客栎行的認知,他陰險歹毒,說話半真半假,不光如此,還從來都不喜歡走正門。
窗戶被掀開,容若珩坐在窗邊,綠色的衣角裹着柔軟銀飾自然下垂,如同一條淌着月光的瀑布。
此時,順着白绯寒的目光看過去,月亮就橫倒在他的鼻梁之上,首尾各一個弧度優美的尖角。
“說吧,燕王又讓我做什麼?”白绯寒無視他臉上燦爛的笑容,懶得同他客套。
容若珩向下瞥了一眼,見白绯寒坐姿松垮,猜想她的傷已經好利索了,不然也不會采用這樣能壓着肚子的坐姿,他開口幽幽道:“姐姐,迄今為止,燕王交給你的任務,你還一件都沒辦成呢?”
“嗯,”白绯寒挑眉笑笑,眉宇之間滿是慵懶之色,“那又如何?他又不舍得真殺了我,總歸是還要留着我為他辦事。不然,就憑他自己建立的新暗閣,那個死在我手裡的娜爾蘭?”
容若珩緩緩地搖了搖頭:“下月廿五之前,燕王讓你拿到楚王宮的布防圖,廿八亥時,暗閣的刺客會潛入楚王宮,而你需要協助他們,殺了楚王。”
盡管早已猜到燕王會讓她殺了裴宥,可在真真切切地聽到時,白绯寒的心卻還是重重地跳了一下。
“哦對了,姐姐,那夜需要刺殺楚王的不隻是你,而是刺客栎行。”容若珩垂着眸子,仔細地觀察着她的反應。
“好啊,”白绯寒笑着點點頭,“事情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待那道銀鈴聲再也聽不見之後,白绯寒躺回到榻上,仰着面,閉上了眼睛。
一邊是噬心蠱的解藥,一邊是未來可以一統天下的明君裴宥,她該怎麼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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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每日都需要高度的警惕,所以白天裡格外累,甚至到了夜晚也不敢睡得太深,因此,白绯寒很少做夢,然而這夜,她罕見地做了個夢,是她在進入暗閣之前所真實發生的。
夢見冬日的雪地裡,她跪在松軟的雪層之上,同那個與自己同父異母的王兄讨要一塊紅燒肉。
紅燒肉在炖煮的時候容易散爛,為了防止紅燒肉被炖散,則需要在其入鍋之前綁上棉繩,但那是大塊的紅燒肉才需要綁的。
而白绯寒向王兄求的,是一塊很小的,都不需要用繩結綁起來的紅燒肉。
那肉色澤紅亮,遠遠地便能聞得到肉的香氣,白绯寒已經好久都沒有吃到過肉了,她很饞,所以鼓起膽子向王兄讨要。
王兄卻嘲笑她沒有母妃,說她是個野種,讓她跪在雪地裡,跪夠一個時辰就給她吃。
白绯寒便安安靜靜地跪在了雪地裡,眼巴巴地望着那塊被王兄夾起來,之後又放到桌上的肉。
那天風雪大,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般削着她的臉頰,雪很厚,也很松軟,但是跪上去,卻不知為何,膝蓋是很酸痛的。
最後,他将那塊肉喂給了自己養的一隻大黃狗,而香噴噴的肉,也成了白绯寒的某個執念。
她一直都認為,能吃得上肉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後來,她那從來都未曾正眼瞧過她的父王将她送到了暗閣之中,在暗閣,白绯寒吃了很多苦,同時也學到了很多,直到某天,她同那王兄再見面,她忽然發現,他竟然蠢得像個豬頭,還是肉很不好吃的那種。
更可笑的是,她進暗閣時便被種下了噬心蠱,她還得為這個豬頭賣命。
白绯寒在夢裡笑醒了,醒來之後發現屋中一片昏暗。
不知為何,她此刻很想去找裴宥,于是她穿好鞋子,在夜晚,一個人走了很遠的路,來到了養心殿之中,推開了寝殿的門。
裴宥在發覺有人推門而入之時便瞬間清醒過來,手下意識地摸向了枕頭下的匕首,但在辨認出來者是白绯寒後,他坐起身來,将匕首一把扔遠。
“睡不着嗎?”裴宥起身走過去。
“想來找你。”白绯寒摸着黑,向裴宥走去,待盈香撲鼻之後,她伸手環上他的脖子,稍使些力道,他的腰便彎了下來,白绯寒順勢踮起腳尖,将自己的頭擡起來,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