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了榮蓁不日便要出遠門,姬恒便有些提不起精神,白日裡見不到她蹤影,也隻有臨睡前才能說兩句話,姬恒沐浴過後,她已經在榻上睡着。
姬恒坐在床邊,望着她的睡顔,不知是不是公務繁忙,即便是睡着,她的眉心也依舊緊蹙,姬恒伸手替她撫平,而後長歎一聲。
初三這日,鄭玉相邀教坊,榮蓁過去的時候她正同教坊中一個年輕男子說話,看着打扮,像是雅間裡彈奏助興的樂師,鄭玉越過那人的肩膀瞧見了她,“你可讓我好等。”
榮蓁是從官署中過來,聞言道:“比不得你這般清閑。”
那男子正要坐下彈琴,榮蓁瞧了一眼,便道:“我坐坐便走,這位公子請先回避一些吧,我二人有些話要說。”
那男子似有些驚訝,似乎來了這教坊裡卻不尋歡的女子實乃少數,鄭玉眼見着那男子退了出去,也張着嘴說不出話,“你不會将我的話都記在腦子裡了吧,也将帝卿府的規矩奉為圭臬,如今連一個彈琴的樂師都要避着。”
榮蓁淡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後你也莫要将我約到此處了。”
榮蓁話音一落,便聽見門外響起擊掌之聲,雲轶推門進來,臉上挂着笑,“方才聽到榮大人這番話,真是讓雲某刮目相看。曾經風流肆意的榮大人,如今倒也守身如玉了。”
榮蓁蹙眉,“雲轶,我并沒有讓你進來,難道你在樓裡待得久了,連守禮都不知了嗎?”
雲轶依舊笑着,可眼神涼薄,“我自然不知什麼是禮數,方才聽人說榮大人一來,連樓裡的琴師都不能近身,我便來瞧瞧熱鬧,本要叩門,可誰知竟聽到這般話,着實是好笑。果然啊,娶了帝卿,倒願意做個好妻主了。”
鄭玉看着榮蓁,瞧見她臉色已沉,顯然是被激怒,而另一邊,雲轶說了那樣多諷刺之語,也未見開懷。
若是有人為難榮蓁,她自然不會旁觀,可這兩人眼下情形,不像仇人,倒像是舊情人生怨,實在沒有她開口的機會。
榮蓁一字一句道:“往後雲轶公子在的地方,我榮蓁絕不會踏足。”話一說完,便舉步走了出去,無一瞬遲疑,鄭玉連忙去追。
雲轶嘴唇不住顫抖,空蕩的房間裡,隻有他一人,樓裡公子上前問道:“雲公子,你可還好?”
雲轶咬牙道:“出去。”
那人連忙退出去,為他将門合上。雲轶握緊了手指,“榮蓁,原來我不過是你曾經取樂的玩物,可你不該一次次踐踏我的心意。”
是他自己守不住心,當年見她那一面,便生出些悸動。而後又一步步接近了她,同她嬉鬧周旋,鬼使神差一般,竟連身體也給了她。可她從未掩飾過自己的薄情,即便是最親密的時刻,也不會許出情愛的承諾。
既然這般,他又何必不忍心呢,到底是得不到的。
鄭玉瞧見榮蓁臉色緩和了才敢上前,“要我說,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你成婚了,他肯定氣不過,不過是說幾句氣話,你就讓讓他。”
鄭玉瞧見榮蓁的冷眼連忙住嘴,“好好好,我都不說了。”
榮蓁轉過身來,道:“我有事要離京,顔佑安那裡,還得讓你幫忙。”
鄭玉連忙推拒,“我上次便不該答應你。本是将好人做到實處,可最後竟被人趕出門去。”
可顔佑安到底是她放心不下的人,“那你便替他尋些體格健壯些的男子護院,他主仆二人生活在烏衣巷,我終是不放心。”
鄭玉抱臂看着榮蓁,“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小顔公子?”
榮蓁沉默半晌,最後隻道:“人這一生,總難有兩全之事,我不算辜負他,可卻也不能算不虧欠。喜歡不喜歡,誰又知道呢?”
轉眼便到初四,姬恒親自為榮蓁收整好東西,雖未說挽留之言,□□蓁看得出,姬恒有些落寞,益州之事不可再耽擱,榮蓁走的那日,并沒有叫醒姬恒,她的手還被姬恒握着,榮蓁輕輕将手抽出,俯下‖身去,在他額上落下一吻。而後便起身離去,等姬恒醒來時,人已經去到百裡之外。
一連數日車馬勞頓,終于到了益州,榮蓁下榻驿館之中,這驿館不知多少年頭未修,頗為破敗,還未休整片刻,便有益州官員前來迎接。
榮蓁瞧着來人,那人着了一身官服,臉上挂着笑意,拱手同榮蓁行禮,“榮大人駕臨益州,着實是益州之福。可驿館簡陋,實在是委屈了大人。另外幾位大人如今皆居住于許老蒼山别院,卑職不敢怠慢,特來相請。”
榮蓁問道:“本官初到益州,卻不知你是?”
那女子輕拍額頭一記,“瞧我,隻顧着同大人說話,倒忘了報上官職。卑職姓盧,單名一個昉字,如今任益州長史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