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譚?
薛譚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他們已經熟到起小名的地步了嗎?
其實要求任誠删掉關于盛晚的視頻,與其說在幫助男孩,倒不如說是出于薛譚不為人知的卑劣心理——她不想讓盛晚暴露在公衆面前。
他們并肩而行,薛譚低下頭靜靜看着地上清瘦的身影,忌恨與占有的欲望在内心深處交織纏繞,難分彼此。
她是個小心眼的女人,面對盛晚超乎尋常的完美,最初的驚豔過後,羨慕逐漸淹沒在靈魂沼澤之中,發酵成為難以言喻的忌恨。憑什麼他那麼優秀,憑什麼人人都喜歡他,憑什麼他能坦然地接受身邊一切,而她對任何好意都必須小心翼翼惶恐不安。
藏匿在陰影裡的人面對那些能夠自由沐浴在陽光之下的家夥,有的會奮力掙紮,向着溫暖明亮的遠處奔跑;有的卻隻會繼續卑微地躲在暗無天日的角落裡,滿懷怨恨地注視着他們,然後惡劣地想象高嶺之花被拉下神壇後的模樣。
薛譚就是後者。
“譚譚。”
獨自瞎想的薛譚被耳邊清朗溫潤的少年音吓得跳開,與少男同款震驚的大眼睛對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鬓發,“怎麼了?”
盛晚雙手合十,笑容溫潤動人:“為表感謝,中午我請譚譚吃飯吧。”
“不行。”薛譚毫不猶豫拒絕,“中午我要和......朋友一起吃飯。”她說到“朋友”兩個字時頓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有些臉紅地喊出了這個稱呼。
朋友......薛譚在此刻突然意識到,她也是有朋友的普通女孩了——盡管隻是單方面的。
“你在說什麼?”食堂裡,南采皺着眉頭看向因為“私自”把她當作朋友講給别人聽而忐忑不安的薛譚,語氣很不理解:“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
“欸——”薛譚瞪大眼睛猛地從凳子上蹦起來,巨大的動靜引起周圍人的矚目,被十幾到視線包圍的薛譚宛如斷了電的機器一般靜止了五秒鐘,而後而然雙手捂住通紅的臉不好意思地坐回去。
南采咬着筷子面無表情地盯着對面的薛譚,面對女孩的膽小與敏感早已經習以為常。她伸出手安慰性地摸了摸薛譚毛茸茸的腦袋,掀起眼皮偶然撞上不遠處一雙沉靜的漆黑眼眸——是盛晚。
肮髒黏稠的黑泥積聚在少男的眼底,讓人無端想起傾盆大雨的夏夜裡,因為沒有下水道而盛滿了髒水的低溝,是無人願意踏足的角落。
她輕柔薛譚腦袋的手忽地頓住兩秒,下移停在女孩意外有力的肩膀處,拍了拍。
薛譚臉上還帶着熱意,小心擡起頭來便見到南采朝自己身後指了指。她疑惑地扭頭望去,便見到美麗精緻的少男朝自己露出一個純粹矜貴的笑容,與身後雜亂而吵鬧的食堂環境形成鮮明對比,好似天使下凡。
“你說他呀。”薛譚回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采,小聲說:“他就是盛晚呀,任誠視頻裡那個男生。”
南采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原處盛晚的身上,遲遲沒有等來回應的薛譚呼吸逐漸加重,她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笑容有些勉強地提醒:“南采?”如果、如果南采也被盛晚吸引,那麼薛譚真的無法确定自己會對盛晚做出什麼事。
其實薛譚高中時期有過一個關系很好的同桌,之所以說是同桌而不是朋友,就是因為那個時候孟文霖常常來到班級角落裡找薛譚講話,同桌與孟文霖一來二去就熟悉了。不出意外,就像學校裡每一個被孟文霖吸引的人一樣,同桌也對這個優秀的男生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面對薛譚來自己家玩的邀請,同桌毫不猶豫拒絕了,原因是她要看孟文霖的演講比賽。
所以說,這類人都已經擁有那麼多人的喜愛了,為什麼還要從她這個一無所有的人身邊搶走僅有的溫暖呢?
薛譚身上的低落有如實質,女孩像是一株頂着烏雲的小草蔫蔫的。敏銳的南采幾乎立刻意識到薛譚又想多了,可自己并不擅長說一些肉麻的話來安慰人,于是隻能硬着頭皮講出自己的疑慮:“感覺盛晚有些奇怪。”不,實際上是非常奇怪。
“欸?”薛譚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南采能夠發現這一點,她點點頭:“我知道的。”
這回倒輪到南采驚訝了,“他是你朋友啊?”
薛譚立即反駁:“當然不是,我和他根本不熟!”她生怕南采因為這一點疏遠自己,連忙解釋:“我和他是鄰居,幫他也隻是閑得無聊,我們關系不好的。”又小聲補充:“隻有你是我的朋友。”
南采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薛譚這句話的意思是她是朋友而盛晚不是,雖然可能是無心之言,但她還是有些抗拒這種“隻有自己擁有”的感情,這樣沉重的友誼讓她感到很有壓力。
南采沒有再說什麼。
這一天之後,薛譚能夠很明顯感受到南采在慢慢疏遠自己,比如從前一起走在路上時,雖然兩人話很少,但是南采偶爾也會主動和薛譚說兩句話。但是現在——
薛譚默默走在南采身邊,因為察覺到兩個人之間交流越來越少,她難得想出了幾個話題遞給南采,然而換來的卻是女孩冷淡的回複——甚至有時隻會點頭或是搖頭。
怎麼會這個樣子?
為什麼就在她以為自己從過往灰暗的人生中才成功蛻變,将要迎來充滿希望與光明的大學生活時,一切又回到了過去。
是不是自己的性格太讨人厭了?
深夜蜷縮在沙發裡的薛譚呆滞的目光落在遊戲機上,用紅色線條圈起來的“失敗”兩個字占據了二分之一的屏幕,這并不是很難的關卡,尤其對于實力碾壓對面怪獸毫無壓力的薛譚來講。
她面無表情地推出失敗的界面,遊戲機扔在地上,踢掉身上的毛毯和玩偶走下沙發,徑直打開門走出去。
手掌落在盛晚家門前突然停下來,走廊的聲控燈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亮,薛譚低下頭隻能看到盡頭窗戶裡月亮照過來後在自己腳下形成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