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年還沒過完,寒假就結束了。
甫一進入教室,熱鬧的氣氛撲面而來。
前排男生正擡着腿跟後桌顯擺新球鞋,宋漁剛好拐彎,沒注意,被絆了個趔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撲。
眼看就要跟地面來個親密接觸,胳膊一緊,身後有人拉了她一把。
宋漁還在後怕,回頭看陸思淵,道了聲謝,假裝若無其事地抽回胳膊。
那個男生也吓一跳,收腳起身,疊聲關心。
她擺擺手,說沒事,徑直走向座位。
陸思淵垂眸,看着空蕩的掌心,若有所思。
自從除夕那天晚上看完煙花回去,宋漁對他就這幅态度。
像是生氣了,又不像。
陸思淵絞盡腦汁回憶了很久,連路邊石頭的擺放位置都在大腦裡模拟了一遍,依舊沒找到原因。
宋漁确實沒生氣,她就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理智上知道這事跟陸思淵無關,可情緒不受控制,别扭得很。
唯一沒變的是,他們依舊還會一起上學放學、讨論數學題,以公事公辦的态度,結尾客氣地說聲謝謝。
不過這種狀态沒能持續太久。
開學後第三天。
宋漁一大早起來就覺得腦袋昏沉沉的,還以為是昨天晚上做題睡太晚,以至睡眠不足的緣故。
她趴在床上,拱起屁股,死活不想離開枕頭,于是又在賴了幾分鐘,等到馮秀美催起床的聲音第三次傳來,這才不情不願地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馮秀美昨晚提前泡好黃豆,早起打了豆漿,端着碗還沒走到餐桌旁,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媽!!!”
宋漁沖出衛生間,滿臉驚恐:“你看我臉上,起了好多紅點!”
馮秀美吓了一跳,趕緊放下碗,快步走到她面前,定睛一看,也驚了:“哎呦,什麼紅點啊,你這是起水痘了!”
宋漁瞪大眼睛,轉身折返衛生間,把臉怼到鏡子前,仔細端詳。
發現紅點不隻是紅點,鼓起的小包裡面似乎有液體。
側面印證了馮秀美的判斷。
她居然起水痘了!
宋漁欲哭無淚,感覺頭更暈了。
馮秀美以為女兒還要洗臉,趕緊叮囑:“你千萬别用手碰,臉也别洗了,出來吃飯,吃完飯我帶你去醫院。”
水痘傳染,去學校是不可能了。
馮秀美小時候出過水痘,但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隻能借助模糊的記憶和百度分辨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宋漁吃了幾口,感覺呼吸都在變熱,食難下咽。
她放下筷子,喊馮秀美:“媽,我好像發燒了。”
這下可不得了了,馮秀美立馬起身,伸手摸她額頭,果然摸到一手滾燙。
當媽的,最怕的就是孩子生病。
偏偏宋永長昨天又出船去了,不過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習慣獨自照顧女兒了。
馮秀美飯也不吃了,去宋漁房間拿外套,還帶了條圍巾。
“伸手!”
宋漁乖乖配合。
馮秀美動作利落地幫她把外套穿好,帽子扣上,又用圍巾纏了兩圈,裹得那叫一個嚴實,隻留了雙眼睛在外面。
晉水的春天來得早,自打過完年,氣溫直線上升。
宋漁感覺更熱了,扯了扯圍巾,甕聲甕氣地問:“能不能少穿點?”
“不行!”馮秀美厲聲拒絕:“你給我好好穿着!”
轉而想到女兒再生病,又軟下語氣解釋:“出水痘不能見風,你忍忍。”
宋漁“哦”了聲,老老實實地收回手。
來不及收拾,急匆匆出了門,馮秀美扶着宋漁坐上電動車後座,剛要出發,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陸思淵習慣提前幾分鐘出門等宋漁,意外看到她眼前這幕,想到宋漁最近的态度,下意識以為她又不跟他一起上學了。
他快步走過去,勉強扯了扯嘴角,喊人:“馮阿姨。”
然後轉向宋漁,發現她捂得特别嚴實,就隻能看到一雙眼睛。
人生病的時候格外脆弱,尤其是在看到熟悉的人的時候,就覺得委屈。
還不等開口,宋漁先紅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發啞:“陸思淵,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去學校了。”
心裡“咯噔”一下。
陸思淵想問為什麼,但當着長輩的面又不好開口。
宋漁繼續說:“我好像出水痘了,我媽要帶我去醫院。”
陸思淵無聲松口氣,慶幸剛才沒有沖動問出口。
馮秀美早就等着急了,順着往下說:“思淵,先不跟你說了,小漁這還發着燒呢,我得抓緊帶她去醫院。”
陸思淵趕緊後退一步,讓出位置。
宋漁趴在媽媽背上,有氣無力地跟他擺手告别。
馮秀美一擰把手,風也似的沖了出去。
……
生平第一次,陸思淵在課上走神了,滿腦子都是宋漁那雙發紅的眼睛。
忍不住去想她退燒了嗎?還難受嗎?
幸好已經進入總複習階段,老師上課也是講卷子,對他沒多大影響。
下課鈴打響,教室裡轟然熱鬧起來,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往外走,準備去食堂吃完飯。
陸思淵沒着急動,坐在位置上思考了兩分鐘,然後起身走出教室,右轉,逆着人群而行。
……
“不舒服?”鄭千琴眉頭皺起,打量面前的少年:“要不去校醫院看看?”
她剛才正準備去吃飯,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
高三關鍵時期,一天之内,班上兩個孩子生病,身為班主任她不免擔心。
陸思淵偏過頭,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不用麻煩了,可能就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有點着涼。”
“真不用?”鄭千琴又确認一遍。
陸思淵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