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端着水杯站在門口往外面看。
宋漁随口問了句:“隔壁忙什麼呢,折騰一天了。”
“裝聖誕樹呢。”楊柳說:“還有其他東西,我早上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在貼了。”
醫院另一側隔壁是家精品店,賣很多零碎可愛的小東西,頗受年輕人喜歡,為了吸引顧客,幾乎逢節必過。
“快過聖誕節了?”宋漁後知後覺地去翻日曆,發現距離聖誕節還有十天。
好像眨眼間一年就過去了。
那不就意味着餘宵要過生日了嗎?
宋漁垂眸看着手機,若有所思。
楊柳饒有興緻地站在門口看着隔壁把聖誕樹裝完,這才轉身回來。
路過宋漁身邊時,她不經意地瞥了眼,看到屏幕上的淘寶界面,頓時止住了步伐。
楊柳雙手交疊搭在櫃台側邊,俯身探頭湊過去,算得上明知故問:“喲,給男朋友挑禮物呐?”
攤開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各種男裝用品。
聽到她的稱呼,宋漁皺了下眉,低聲反駁:“不是男朋友。”
楊柳改口:“行,給未來男朋友挑禮物呢?”
宋漁沒說話,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着。
其實她看了有一會兒,但翻來覆去沒一件滿意的,總覺得差點什麼。
看出她的糾結,楊柳幫忙出主意:“姐,我覺得這些東西都配不上你未來男朋友的氣質,你要不給他買個領帶、袖扣之類的?”
宋漁覺得有道理,點開搜索欄,正要打字,忽然有電話進來。
來電顯示:老媽。
楊柳識趣避開,找劉娴靜八卦去了。
宋漁下意識就想拒絕,手指在即将觸到按鍵時蓦地懸停,腦海中閃過昨天在墓園看到的貢品,她猶豫幾秒,到底還是接了。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接,馮秀美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驚喜:“小漁?”
宋漁聲音平淡:“媽,有事嗎?”
這一聲“媽”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馮秀美疊聲詢問:“你怎麼總不接我電話,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也沒回。這都多久了,你還在跟媽鬧别扭啊。”
宋漁用指甲扣了扣旁邊的紙:“沒。”
自己生的女兒,馮秀美太了解了,這就是還在賭氣呢。
她放軟語氣:“我昨天去看你爸了。”
“嗯,我知道。”宋漁說。
馮秀美輕歎口氣,妥協般地開口:“小漁,你這段時間住哪裡啊,回家來吧,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宋漁指尖一頓,鼻子酸得厲害,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
就像小時候賭氣鬧脾氣,暗暗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跟媽媽說話了,悶頭吃着白米飯,卻在那雙筷子往碗裡夾菜時,突然泣不成聲。
世界上哪有不吵架的母女。
可她們中間橫貫着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這是永遠跨不過去的坎。
宋漁突然感覺有些累,不想再跟馮秀美吵了。
她已經成年了,畢業了,還有了自己的醫院,不說大富大貴,但養活自己絕對沒問題。
或許,她早就該從母親的生活中離開。
本校保研之後,宋漁其實都是住在學校宿舍,用做實驗忙為借口,基本上要隔一兩個月,或者過年過節才會回去一趟。
一直到今年研究生畢業,在馮秀美的堅持下,她才搬回那個無法稱之為家的房子。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們争吵的頻率直線上升,問題總也繞不開那個核心。
宋漁心裡很清楚,同住屋檐下,三個人都别扭。
不是說誰不好,單純因為立場各自不同罷了。
宋漁吸了吸鼻子:“我跟朋友合租了個房子。”
暫且算是吧。
她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那多麻煩啊,還要花錢。”馮秀美說:“還是回家來住吧。”
“沒事,合租的房子不太貴。”頓了頓,宋漁又說:“最近醫院太忙了,等我有時間就回去看你。”
電話那端沉默幾秒,馮秀美似是終于妥協:“好,那你回來的時候提前打電話,我去買菜。”
那顆名為“隔閡”的種子,至此終于長成了參天大樹。
又聊了幾句,宋漁挂斷電話,忽然發現頭頂的光被擋住了。
她後知後覺擡頭,模糊的視線過了兩秒鐘才聚焦。
餘宵逆光而立,太陽最後的餘晖從他的身體兩側穿過。
光線晦暗,宋漁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
她仰着臉,看起來有些呆。
餘宵緩緩擡手,捧住她的側臉,拇指按在她眼尾處輕輕摩挲:“怎麼哭了?”
似乎是剛從外面進來,他的指尖泛着涼意。
宋漁微微顫了下,目光卻始終沒有移開分毫。
并不明朗的光線,極緻溫柔的語氣,眼前的男人像是忽然從天而降的神祇,帶着魔力般撫平她心中的煩躁。
旁邊,楊柳雙手抓住劉娴靜胳膊瘋狂搖晃,無聲嘶喊着。
啊啊啊!!!
太TM好嗑了吧!!!
劉娴靜低頭看了眼,猶豫着說:“你弄疼我了。”
很輕的聲音,但落在宋漁耳中卻猶如一擊重錘。
她倏然回神,騰地站起來,椅子腿跟地闆摩擦發出“刺啦”一聲。
楊柳和劉娴靜默契轉身,裝作在整理置物架的樣子。
掌心落空,但餘溫還在,餘宵手握成拳,默默插回大衣口袋裡。
宋漁看向裝烏龜的兩個人,硬着頭皮說:“靜姐,柳柳,你們要不然先回去吧。”
“啊?哦,行。”兩人含糊應着,快速收拾好東西,拎包跑路。
宋漁把她們送出門,臉還在發燙。
結果轉身就看到餘宵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小沙發上,舉着遙控器撥電視。
她走過去,用鞋尖踢了踢他。
餘宵側目:“怎麼了?”
宋漁覺得憋悶。
虧她剛才還誇他,轉頭就這樣了。
男人根本就是沒一個好東西。
除了她爸。
“沒事。”宋漁悶聲道。
說完,轉身就走,腳剛擡起來,手腕突然被人拉住,身體猝不及防地向後倒。
下一秒,她直接坐到了餘宵腿上。
宋漁仰頭看向始作俑者,皺眉不悅:“你幹嘛?”
她掙了下,試圖離開,但沒成功。
餘宵的手臂穩穩箍在她腰間。
兩人一上一下地對視着。
過了幾秒,餘宵忽然動了,緩慢低頭向下。
宋漁喉嚨莫名發幹,她咽了下口水,在鼻尖相撞的前一刻,她倏地擺正腦袋。
耳邊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緊跟着肩膀一重。
“現在,”餘宵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聲音輕得像在哄孩子:“能跟我說說,為什麼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