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就要去摸手機,裡面有照片。
“不用,跟我過來吧。”男人轉身就走。
宋漁在後院見到了那隻名叫班布爾的蒙古獒。
這還是她頭一回在現實中見到這個品種的狗。
碩大的身軀躺在地上,腹部猛烈抽動,不時發出一聲咳嗽,身下有股難聞的排洩物的味道。
非常典型的症狀,宋漁一眼就做出判斷:“心髒病。”
哪怕已經到了如此虛弱的地步,但在察覺到陌生人的氣息後,它的喉嚨裡還是發出了陣陣低吼,甚至企圖掙紮着站起來。
女人喊了聲:“班布爾!你别動了!”
它這才消聲,隻是喘得更厲害了。
宋漁顧不得地上髒,徑直跪坐在班布爾旁邊,雙手交疊,用力按壓它的胸腔,一邊高聲喊道:“這樣不行,得用藥!”
女人急道:“什麼藥?”
“最好能打一劑強心針,利尿劑能夠減輕心髒負擔。”
心肺複蘇需要花費很多體力,才不到兩分鐘,宋漁已經開始喘了:“這附近有診所嗎?人用的也行,實在沒有的話,速效救心丸呢?”
男人騰地起身:“我去阿穆爾那兒看看!”
“好,好,你快去!”女人推搡他往外走。
天寒地凍,宋漁的額頭上卻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明明已經很累了,但她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李希主動請纓:“換我,我學過急救。”
“不用!”宋漁拒絕道。
狗和人的身體構造不同,心髒病更是馬虎不得。
班布爾抽氣的頻率越來越快了,伸出來的舌尖都發紫了,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宋漁擡頭看向女人:“你給寵物醫院打電話吧,問問有沒有能過來的。”
後半段話她沒說出口,最怕的就是等會用了藥也不管用。
“好,好。”
女人連連點頭,哆嗦着手去按手機。
男人很快去而複返,身後還多了一個人,遞給她滿滿一塑料袋的藥:“能用上的基本都在這裡了。”
宋漁大緻掃了眼,動作利落地翻出腎上腺素,一針打下去,班布爾似乎有了好轉,再次想掙紮着站起來。
老闆娘驚喜道:“有效果!”
話音才落,班布爾剛撐起來的腦袋再次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宋漁翻出塑料袋裡的藥品,但凡能用的都往它身上招呼,反反複複,最後也隻能眼看着它碩大的身軀歸于平靜,再也沒有一絲起伏。
院子裡驟然間寂靜無聲,隻餘下遠處草原上傳來的風嚎。
宋漁不得不像曾經很多次那樣,輕聲宣布最後的結果:“它走了。”
聞言,女人向後踉跄了一步,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那個小姑娘扯着她的袖子,天真地問:“額吉,班布爾怎麼了?”
男人摸摸女孩的頭,用蒙古語說了句什麼。
李希湊到宋漁身邊,小聲問:“咱們回去嗎?”
宋漁點了點頭:“走吧。”
三人本打算悄聲離開,卻在走出院門前被男人叫住了。
“今天很感謝你。”他說:“我們打算明天安葬班布爾,你可以送它最後一程嗎?”
“我……”宋漁下意識想拒絕,但是終究沒忍心:“好吧。”
……
現代人養寵物的多,也舍得給寵物花錢,甚至衍生出了寵物殡葬行業,宋漁沒少見過,本以為自己已經見怪不怪,卻沒想到這回格外不同。
天還沒亮時,一行人便出發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相處,宋漁知道了對方兩人的名字,男人叫哈日查蓋,女人叫顧如意,很巧的是,她們居然來自同一個省份。
難怪昨天聽她的口音覺得有些熟悉。
宋漁扶着前排座椅,探頭看外看。
隊伍最前面,夫妻二人騎馬并肩而行,另一匹沒人騎的馬,上面纏着班布爾的屍體。
趕在天亮前,一行人終于到達了天葬場。
沒過多久,天空中出現了幾個黑點,高低盤桓。
李希嘟囔了句:“那是什麼?”
“秃鹫。”老闆娘回道。
冷風吹過,李希打了個哆嗦,縮着脖子攏緊衣領。
天葬場在山頂,站在這裡幾乎可以将一切盡收眼底。
入目皆是無邊無際的,渾厚的,蒼涼的大地。
太陽初升,直至第一縷晨光沖破雲層。
宋漁隻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像是有座無形的鐘被敲響了,悠揚回蕩,激起胸口那股無法形容的情緒,不斷翻湧。
她從前很喜歡去海邊,望着平靜的海面,仿佛能消融所有負面情緒。
就如同現在這樣,面對這片大地,一切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了。
永别了,陸思淵。
這次是真的。
宋漁在心中無聲地說。
……
儀式結束後,回到小院,夫妻二人堅持讓她們留下吃飯,甚至還殺了隻羊,直接在院子裡架起爐子做烤全羊。
宋漁和李希驚訝到有些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民宿老闆娘告訴她們,草原上招待朋友都這樣。
錢财是沒有的,牛羊肉是管夠的。
那個叫做吉爾格勒的小姑娘十分熱情,抱着剛出生的小羊羔,帶她們去看小馬駒。
三人待到傍晚才離開,連吃帶拿,各種奶制品一包又一包。
回到民宿,老闆娘率先注意到門口多了輛車。
“又來客人了?”她目光掃過車标,挑了挑眉,語氣玩味道:“喲,這車不錯啊!”
宋漁順着看過去,莫名覺得車牌号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小漁!你愣着幹嘛呢,快來幫我開下門!”李希喊道。
宋漁倏然回神,擡頭一看,發現李希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走到門口了,兩手拎得滿滿當當。
“來了!”
她高聲應着,心髒突地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