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全醉了。
勞拉歎了口氣,喝了酒,天氣太冷,尿意很快上湧,來勢洶洶,她有些招架不住。
“噢謝謝你。”
勞拉拜托前台那個看一眼她就會臉紅的酒保幫忙看着這三個醉醺醺的女孩,倒不是害怕哪個不長眼的揩了她們的油去,隻是怕這三個女人撒起酒瘋來能拆了整個屋子。
解決了内急,勞拉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手,忽然看見旁邊站了個女人,正從容專注地對着鏡子補妝。
“勞倫斯夫人。”
濃妝豔抹的女人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回過頭: “穆、穆勒小姐?”
“您今晚是和舒爾茨夫人一起出來用餐嗎?”
勞倫斯夫人笑了一笑,沒有答應,也沒有否認,但勞拉覺得她似乎有些倉促,口紅眉筆什麼的被她随手塞進那個精美的手提包裡。
走的時候勞倫斯夫人姿态優雅地對勞拉說再見,但勞拉看見她嘴角的口紅好像塗歪了。
勞拉走出盥洗室,一邊往克裡斯蒂娜她們走去,一邊思索着要怎麼把三個醉鬼送回去。
正走着,冷不丁後面一陣嘈雜人聲,似乎有一堆人嚷嚷着從她後面跑了過來,但不巧的是,勞拉還沒來得及擡起頭,前方也有人走了過來,勞拉下意識往側邊一閃。
“别跑!你們給我站住!”
幾聲悶響和叫喊聲此起彼伏,似乎有人摔倒在了地上,一個人影飛快地竄了過去,前方“叮鈴”一聲響,門被迅速打開又關上,引得酒館裡的人紛紛側目。
這一切都發生得極快極突然,勞拉站定,終于看清了眼前混亂的景象。
後廚幾個打雜的幫工正牢牢的把一個人壓在地上,那人一動不動,似乎被砸暈了過去,另一個坐在地上的,卻是那個蓬頭垢面的猶太少女,她似乎是被撞倒在地,疼得直吸氣。
肥頭大耳的廚子大聲嚷嚷着,語氣裡充滿了憤怒: “該死的小偷,你們這些老鼠,這麼多天終于被我們抓住了!”
酒館老闆聞訊趕來,不滿地道: “克勞夫,有什麼事情回你的後廚再做,你想讓這裡這麼多客人看笑話嗎?”
“乞丐?噢……這些可惡的流浪漢,”老闆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嫌惡地皺起眉,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猶太少女身上,顯露出輕蔑厭惡的神色, “該死的,竟然還有個猶太人,噢這些貪婪的猶太豬,以前搶我們的錢就算了,現在竟敢偷我們的東西!”
這句話如同熱鍋濺油,整個酒館忽然沸騰起來,衆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忽然就達成了一緻意見,接着大呼小叫起來,要伸張正義。
“滾出去,猶太豬!”這呐喊一般的口号,震耳欲聾,幾乎掀翻屋頂。
勞拉站在原地,簡直是不可置信,僅僅數秒,無憑無據,衆人就對無辜的猶太少女完成了審判。
猶太少女還坐在冰冷的地上,微弱的辯解聲瞬間被群情激昂的叫喊聲淹沒了。
高大健壯的幫工粗魯地拎起她,猶太少女痛得叫了一聲: “不……爸爸!”
幾個喝醉的女孩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酒醒了大半,蒂芙尼抓住勞拉的手臂問道: “怎、怎麼了?怎麼有人坐在地上,睡覺嗎?”
混亂中猶太少女不斷掙紮着,試圖辯解,但沒有人願意聽。
猶太少女剛才明明是從門的方向走過來的,但被逃跑的真正的小偷之一撞倒摔在了地上,如果說廚子和幫工因為少女同樣蓬頭垢面的打扮認錯了人,那麼酒館裡其他醒着的人都是在睜眼說瞎話。
人們甚至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這麼做的唯一理由,不過是在發洩一己私欲罷了。
勞拉不知道這裡有多少德國人是被納粹洗腦了,亦或者是自發的仇恨,但他們大多數默契地選擇了沉默,少數則和酒館老闆一樣義憤填膺,怒吼着要把猶太少女扭送進警衛隊裡。
但這種衆人清醒着裝糊塗的冷漠實在可怕。
果然在仇恨面前,理智一文不值。
這還隻是在1933年納粹政權剛建立的德國,勞拉簡直不敢想象,1938年将會是猶太民族的人間地獄。
酒館這邊的騷亂很快引起了對面阿德隆大酒店的人的注意,勞拉看見有身穿納粹制服的軍官正朝這邊走過來,身後跟着幾個持槍的士兵。
勞拉的心髒一緊,腦子裡一時閃過許多紛亂的畫面。
怎麼辦?她會被抓走吧,盜竊罪,猶太人,她會被殺死麼……
士兵推開酒館的門, “叮鈴叮鈴”,門後的風鈴響了起來,筆挺锃亮的軍靴踩在酒館柔軟的地毯上,為首的年輕軍官嗅到酒館裡溫暖發酵的臭味,微微皺起眉頭。
“我說,”年輕的軍官有些懶洋洋地, “聖誕節快到了——”
“長官,這個猶……”酒館老闆正要開口說話。
“這個猶太女孩沒有偷東西,”勞拉大聲說,完全蓋住了老闆的聲音,她的嗓音有些顫抖,但她放在口袋裡的手正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
勞拉一字一頓說: “我看見了,另一個偷東西的是個男孩,他已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