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初春。
聖誕節過後,迎來新的一年。
海德堡整座城市籠罩在薄薄的積雪之下,空氣中彌漫着潮濕冰冷的氣息,春冬之交,古老的内卡河在冰下潺潺流動。
在卡爾提奧多橋上,蹲着一隻被摸得锃亮的銅猴雕像,它左手拿着鏡子,左腳戴着戒指,象征着虛榮心,它赤裸的臀部象征着醜陋和好色,猴子旁邊的銅鼠則是藝術和福氣的象征。
據說摸猴子會生财,摸鼠則可以帶來好運。
勞拉先是摸了摸銅鼠雕像,又默默地伸手摸了摸猴子的屁股,反複摩挲了一陣。
“勞拉,”頭頂上傳來輕笑聲,阿德裡安的聲音帶着一絲忍俊不禁,“見我父母這件事,對你而言,是這樣艱難的事情麼?”
勞拉:“……你别管。”
事情回到半年前,在巴黎,倆人談及迪特裡希夫人對萊文終身大事的期待就是“不抱任何期待”,勞拉犯蠢把自己給繞了進去,主動掉進了對方的陷阱裡。
在那件事後的某一日,在她偶然再次提起“如果你帶我回家,你的父母會接受我麼”這句話後,阿德裡安笑了起來,好整以暇道,“真令人意外……我原以為你并不着急。”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眼睛卻牢牢盯住她,“不過,如果你現在向我求婚的話,我們可以在今年年底之前完婚……我想我母親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非常高興。”
勞拉愣了一下,接着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不、不,你不覺得這樣太快了嗎?”
“柏林或者海德堡,在教堂,唔,或者你喜歡城堡麼?我們有……”阿德裡安摩挲着她右手的無名指,若有所思道,“我母親有一套非常珍貴的首飾,是為迪特裡希的新娘而準備的,我會把她的戒指先戴在你的手上。”
“至于萊文,”阿德裡安忽然冷笑道,“管他呢,誰讓他不肯結婚。”
勞拉聞言下意識搖頭:“不、不不,這個決定太草率了,作為經常要做手術的醫生,這樣貴重的東西放在我這裡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阿德裡安的語氣莫名冷酷,“我說可以就可以。”
“不……這是不是太快了點?”勞拉扶額。
對方擡頭看了看她,半晌,那張素來英俊冷淡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種介于“失落”和“預料之中”的神色。
“所以,”年輕男人的眉頭微蹙,聲音也低了下去,竟然帶上了些委屈的意味,“你是在拒絕我麼?勞拉。”
勞拉:“……”
她試探性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不?”
男人的臉色微沉。
阿德裡安一言不發地松開了抓着她的手,一貫冷淡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愠怒,這對于往日的他來說是非常失禮的行為,但他此刻實在是難以克制自己。
且不說在這位優秀驕傲的年輕軍官的人生中,從未遭受過這樣直白的拒絕,阿德裡安是溫柔體貼的,但這種紳士和禮貌,來源于家族的教養,而他們表現出這種親和力并不是為了拉近自己與他人的距離,容克的驕傲絕不允許他們俯首,這通常隻是他們籠絡人心的手段之一。
出身于家教森嚴的傳統普魯士軍人家庭,走什麼樣的道路、成為什麼樣的人,從他降生那刻起就被注定了。
因此阿德裡安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他在為人處事上相當清醒克制,甚至堪稱冷漠,但唯獨在對待愛情這件事上,是他最接近失去理智的一次。
阿德裡安的人生信條之一是,“對于中意的人和事,他須不擇一切手段勢必達到目的。”
他為這個女人昏了頭。
但換來的卻是這樣冷淡的回應,勞拉拒絕了他。
阿德裡安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勞拉愛他,卻又似乎并沒有想象中的熱烈。
她看起來總是非常渴望他,無論是吻還是擁抱,她從不吝啬于向他表達“我愛你”、“我喜歡你”以及“我需要你”,也毫不掩飾對他的占有欲,但這種愛似乎是有限度的。
勞拉對他的愛意仍有所保留,這是阿德裡安最介意的。
即便是在彼此意亂情迷的時刻,年輕女人雪白的面孔潮濕泛紅,她的眼神卻冷靜而清醒。
身體明明還沉浸在餘韻中戰栗不止,理智卻仍占據上風,懷裡的女人擡頭輕吻他的嘴唇,語氣平靜而認真,在這樣愛意蓬勃的激情時刻,胸腔裡的心髒為彼此跳動,但她隻說了一句:“好好活着,别他媽死了。”
阿德裡安:“……”
或許是他操之過急,但阿德裡安隐約覺得,勞拉似乎抗拒一切與他們共同的未來有關的事情。
他郁悶的想,這意味着她随時做好了抽身離去的準備。
可他又能怎樣,阿德裡安有些難過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勞拉真要拒絕,甚至是提出分手,除了違法拘禁,他大概率是對她無可奈何的。
然而,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半晌,阿德裡安歎了口氣,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随手解開了有些勒得發緊的衣領。
燈下男人側臉的線條冷峻,突起的喉結微微滾動,底下是一副相當漂亮的鎖骨,陰影下起伏的肌肉輪廓溝壑縱橫,他曲起指節勾住自己的領帶,往下輕輕一拽。
既然理論不成,那就隻能色/誘了。
勞拉看得眼熱。
“親愛的,如果你是想勾引我的話,那麼你成功了,”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對方的圖謀不軌,“不過,如果你再敢維持這個動作超過5秒鐘,我不介意就在這裡……”
阿德裡安聞言轉頭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相當冷淡地攏了攏衣領,像個在公共場合被偷看了的美麗少女一樣昂起驕傲的頭顱,用鄙夷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流氓。
他松開領帶,抱起手臂,似乎并不受威脅,而是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現在覺得太快了?你當初睡我的時候可沒說太快了。”
男人的語氣平淡,帶着山雨欲來的意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時候我們才在一起3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