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方形的兩側各坐兩人，剛好四人，對稱坐下。
悠悠低頭看手中的筆記本，上面記着黃老闆剛才針對她課題中的不足提出的補足意見。
該說不說，黃老闆理論上的能力越發精進，不做實驗就有大量的時間來看文獻。
學生多，就有廉價好用的勞動力去驗證她的想法，黃老闆走上了老闆之路，和她學生時期相比，在産量上确實有了量級的飛躍。
這也是為什麼黃老闆要求不少，但每年的夏令營還有一窩蜂的學生沖着她來。
不過這些和悠悠沒什麼關系了，她隻想早點離開這裡。
黃老闆雙手抱肩，打量着會議室裡的四個人，緩緩道：“沒人和王嫣然聯系上吧？”
投影儀中傳來不齊聲的，“沒有。”
“沒有”會議室裡的四個人齊聲回答，再回答之前，他們四個進行了眼神交流。
黃老闆輕笑了一下，“行，反正她也交了退學申請單，我簽了就結束了。”
退學，并不常見。原因有很多，但從老師的角度來說，學生退學一是面子上難堪，二是不同學校政策不同，比如有些學校如果老師有研究生退學會影響該老師第二年的招生指标。
所以大家都以為王嫣然退學的事情有回旋的餘地。
現在黃老闆當着全組的人把話說出口，事情就不太好辦了。
悠悠用眼神跟師姐交流，師姐接收到悠悠眼中的信号以後，默默低下了頭。
坐在師姐旁邊的是于金亮——組裡和王嫣然最熟悉的人，他的頭一直低着，好像頭下有黃金。
悠悠身旁的鐘靈身體向前傾，想要更靠近桌子，還沒來得及和黃老闆說什麼，就聽到了旁邊的悠悠師姐說：“黃老師，去年我家裡也有老人去世。喪事辦起來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各地習俗不同。而且我聽家裡人說，最近火葬場都要排隊，想要加塞都花不出去錢。要不，等下周一我再聯系聯系王嫣然。她的課題和我的有點相似，可能我和她在科研上有更多共同語言。”
黃老闆沒說答應，也沒立刻否定夏悠悠，她繼續觀察自己的幾位學生，見他們也都在等着自己發話，便說：“胡佶，你下周一去研究生處問一下，具體的退學流程，咱們組裡要做哪些配合。散會。”
悠悠聽着黃老闆的話，心裡漆黑一片，從什麼時候開始黃老師徹底變成了黃老闆。
“夏悠悠，你跟我來一下。”黃老闆抱着筆記本站在門口回頭喊悠悠。
*
黃老闆的辦公室一塵不染，和她的性子倒是有點相似。在悠悠印象中，最開始的黃老師是一個黑白分明的老師，她有自己的界限，無論是和學生還是與領導。
時過境遷，她再看着幹淨的辦公室也沒有了當年激動崇拜的感情了。
黃老闆坐在老闆椅中，對着站立桌子另一側的夏悠悠說，“你沒轉博是因為我，還是因為自己。”
悠悠的睫毛飛速地眨動，眼睛卻沒合上過一下，這是對她剛才為王嫣然說話的報複嗎？
“都有。”
說出來了，她說出來了。悠悠脖子一橫，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黃老闆長歎一口氣，“我前段時間太忙了，項目審計和那個橫向的結題，每次想和你說下這件事都被其他事情攔住。”
黃老闆撇了一眼看到悠悠眼神松動了，繼續說：“我是從你那個階段過來的，你那點想法我很明白。我不是勸你讀博，我是想告訴你，這條路不好走，你不讀也許是好事。你剛跟我的時候，組裡沒幾個人，我要做的事很多，你幫着分擔了不少。這些我都記得。不過，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我以前也立志絕不成為我老闆那樣的老闆，等我成了導師，我發現當老闆養學生比當學生做課題難多了。
你現在是最黃金的階段。讀博是一個人科研生活中最純粹的一個階段，你不用考慮經費不需要social。生活上，年紀小還不用考慮家庭。博士補助比碩士高一截，隻要别太有物欲，能過得不錯。
我也不耽誤咱們倆的時間了，我博後合作導師那兒有個新項目，為期三年，資助經費不少，他剛立項。你可以走下一年的phd項目。項目内容我發到你郵箱裡，這算是我和他的合作項目，不過主要還是在他那邊。如果你有意向，我能幫你推薦，但也不能保證一定成，他是主負責人。”
“哦，對了，這個申請的deadline是下個月初。我建議你先填上申請，具體的等年後我再和你讨論。”
悠悠動搖了，可惡，她就這麼輕易地被黃老闆動搖了，怪就怪黃老闆給的條件太優渥了。
悠悠想冷靜冷靜，主動提起剛才會議室裡的話題，“謝謝黃老師，我回去會認真看郵件的。不過，王嫣然她挺有天分的，如果退學可惜了。”
黃老闆笑了下，“有天分的多了，你以為走到我這步見到的聰明人還少嗎？科研這條路，是要有足夠的驅動力走下去的，她這麼随便就說退學，我看她難走。你是不是覺得，大不了她可以換個導師，重新開始？我告訴你，夏悠悠，我會推薦你，不是因為你多聰明，是因為你堅韌，對科研有一股認真勁。”
“夏悠悠，你記着我這句話，坐不了冷闆凳就不要搞科研。硬搞隻不過是自虐，你也一樣。回家這段時間認真看看這個項目，回來我會連線Allen，聊聊關于這個項目研究的具體方向。”
悠悠點頭，沒再跟黃老闆争辯。
出了黃老闆的辦公室，她從連廊走回A座。走到一半，她掏出手機，看到了20多個未讀消息。
悠悠把工作相關的群都免打擾了，這些消息全來自于她生活中的人們。
她點開微信，隻有一條消息來自安葉。
安葉：【我到了，在老地方。】
消息發自一個小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