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霎時從恍惚中驚醒。
“怎麼了?”
“這件……我能不能不脫?“
“為什麼?”
“我身上有疤,不合适……”
“誰身上都有一點的,沒關系。”
“不是一點,是一片……”
她的手頓時僵在了原地。
那晚他拖着大半個血身子倒在門口奄奄一息的樣子,又浮現在杜鵑眼前。
面對皮開肉綻的恐懼,她怕是比他還要多幾分。
之前是佐藤千夏時,還沒有這麼明顯,大概是被方鵬感化後,她的良知有了喚醒的迹象。
昔日弱肉強食的理所應當,也在平淡美好中有所退讓。
從他受傷到現在,她貌似真的沒有為他上過藥,都是林醫生忙前忙後。
一來專業性不同,二來還沒有到很熟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他自尊心很強,不肯輕易接受任何人的援助。
如今他的傷是慢慢痊愈了,但是疤痕永遠不會消失。
這個心結,還要多久才能徹底打開?
是今晚?還是餘生?
或者,等到下輩子?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兩滴斷線的淚,溢出了杜鵑的眼角。
她掙紮着坐起來,指着左肩上模糊的一小處給他看。
“我也有,你看……”
拉過右腿,那裡也有淺淺的印記。
“我們都是經曆過戰争的人,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隻要心還在,傷疤不過是保護我們繼續前進的铠甲,也是刻在骨子裡的勳章。”
“鐵城,我知道你從小到大一直過得很苦,也受過不少身體和心裡的傷,可我也是這樣……”
“父親為了上級的軍令,可以不顧父女之情把我推向深淵;方鵬因為愛情,不舍得在最後一刻離我而去。但是隻有度過這些劫難,我們才可能見到彼此。”
“所以無論是怎樣的傷疤,之前有過如何背道而馳的立場,如今選擇從頭開始,它們隻不過是我們不再迷路的羅盤,每一步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
“我不管你在他們心裡是什麼惡魔,對我來說,你是姗姗來遲的夢中人。“
“這麼多年、這些天,你願意等我、疼我、保護我,這就足夠了!”
他緊握背心不放的手有些動搖,在她指頭滑過耳畔之時,淚水順着她的手背蜿蜒流下。
在她朦胧的目光中,他咬牙一口氣卸下了這最後的一道防線。
從鎖骨下方到腹部,彌漫着一大片沉重略暗的墨染。
胸口重傷的部分,還保留着交錯縫合的走向。
與他胳膊上黝黑的健康顔色相比,這個雷區充滿了欲言不盡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