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麒？”

他聞聲轉過來，嚴肅的神情使她不禁一怔。

身垂長白的他倒是有了幾分将領的風範，半遮半掩的壯實身軀還是看得她臉紅心跳。

“姐，輪到我了嗎？”

她抛過來一個挑眉，氣氛不變的響指表示了一切。

他毫不猶豫地抖掉肩上的鬥篷，随手甩到一旁的架子上，大步跨進浴缸後，反手拽過了那道形同虛設的帷幔。

關閉的花灑安靜地滴落着殘存的水珠，狹小空間尚未淡去的蒙蒙蒸汽中，他盤腿坐在齊腰深的溫水裡，靜靜地體會着來自上方的她在頭頂的塗抹搓洗。

她故意把他的發型折騰成各種二次元人物，以為他還會嘴碎地閑談一些什麼話題，結果他始終閉目端坐，好像禅修的忍者一般。

略感失望的她也沒興趣玩了，最後糊弄了兩下，在他肩上一拍。

“起來沖吧。”

聽到指令的他倏然站起，花灑噴淋的瀑布澆化了泡沫。

剛想替他擦去臉上水迹的她，突然被他攔腰拉進了懷裡。

他低下的腦門抵着吓了一跳的她前額，沖刷在水中的眼睛仍未睜開，濕漉漉的鼻尖輕輕蹭過她緊張的臉頰。

“姐，謝謝你今晚給我的信任和肯定，我會好好珍惜的。”

她悄悄滴落的淚，混進了劃過下巴的水流，又被他摸索的指頭不斷拂去。

沐浴露在彼此身上綻開了雪絨，像那幾晚紛紛揚揚飄落在頭腳的白羽。

隻是此時的質感更有溫度，也更具情調。

倆人在密集如雨的水簾中牽手交換着舞步，輪流斜澆在各部位的噴泉，朦胧的霧氣折射出了斑斓的星輝，如同劇場四面八方投下的追光，為他們打造出了獨享的浪漫宇宙。

仰望着他沾濕的睫毛下深情凝視自己的眼神，思緒來回在當初酒店腹肌“噩夢”與前面登峰入境的美夢中切換的她，昔日傲嬌冷酷的女霸王生蚝外殼早已褪去，溫柔黏人的小女生本質終獲自由。

陸續吹幹頭發後給他搓背，第一次親自動手的她技術不是非常娴熟，但是伏在清空完畢墊有浴巾的浴缸邊上的他一點不排斥，枕着胳膊默默感受着背後的一切動靜。

從脖子到後肩的按捏，再沿背部的推擠，像是面對自己每天打交道的各類數據，雙手在鼠标鍵盤上靈活輸出，屏幕上的諸多工程正在逐項落實。

他自始至終安靜得出奇，如果不是偶爾加重的呼吸聲，她還真以為他偷偷睡着了。

腹部突然攬起的暖意，瞬間讓他睜開了雙眼。

随即腰後傳來比先前愈加輕柔的安撫，又令他醉倒回了深海之巅。

前面兩次禦騎出征時，她的心思都放在了驗貨上，在身心都得到他承認的答案中盡情品嘗初代養成的甜頭，但是後續的調理呵護仍是必不可少的。

近距離細觀他的身子，幾年前經曆的手術痕迹還是能檢查出來。

腰椎上觸到并不明顯的雷區，回憶起他的朋友們口中訴說的一系列創業挫敗與情傷曆史，感覺手中捧着的是一隻被命運的魔爪一次次撕碎又重新縫合的玩偶，臉上不變的微笑還在，内心早已千瘡百孔得不能再受到一絲打擊。

謹慎點按着腦海中留下的穴位，護着前腹的手掌跟着舒展沉積的疲憊。

一陣陣與前夜截然不同的放松感擴散到了全身，歪着腦袋的他慢慢陷入臂中，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安眠狀态的他被她托着仰倒在浴缸裡，腦後塞進了一塊折好的毛巾，雙腿屈起三角狀穩住重心，分别攏了一下裹着他和自己身上特殊區域的浴巾，也挨着他緩緩躺了下來。

不知道第一晚酩酊大醉的他在浴缸裡過夜是什麼感覺，至少不會比現在更舒坦吧。

她拉過他一開始棄在外面架子上的那條大浴巾，小心展開覆蓋在彼此身上。

他翻了個身，無意識地摟着她靠在肩頭，接着沉浸在自個的美夢裡。

替他蓋好紅潤的腰背，她把臉貼在他依然彌漫淡淡清香的發際，水緞一樣的唇淺啄額角，指頭輕滑耳畔的磨砂。

“小東西，你知道嗎，以前的每個周末，都是我帶着老田去澡堂休養的。我們的生活圈子娛樂項目有限，哈爾濱的冬天也就幹這個最适合放松自己了。”

“他呢，回家後該怎樣還是怎樣，一把年紀的人了，什麼事還是由他媽全權負責。我除了每天拼命工作，還得看他那越來越不合拍的德行，真的是無論再怎麼放松也沒用了。”

“幸好現在有你陪我，終于可以安心做回自己了。”

“那天晚上從洗浴中心出來撿到你，算是一個和他還有你的關系分水嶺。也希望你能忘掉這幾天相處中的不愉快，我們的餘生從今晚認真開始吧。”

熟睡的他蹭了蹭腦殼，聆聽着她在耳邊均勻鼻息中風鈴奏樂般的心跳，輕微翕動的睫毛像蝴蝶亮翅一樣，遮住了倦意十足的單眼皮。

一點點駛過盡頭隔斷燈光的浴簾，為倆人營造了一個溫暖靜谧的專屬卧房。

潔白的浴缸化作了一方雪搖籃，兩個相擁共夢的新人安然享受着未盡的良宵。

也許在另一個世界裡，他們駕馭着這座比火爐更熾熱的雪橇車，并肩飛馳在高山原野的巨浪中流連忘返。

環顧天地，所到之處皆是畫卷。

因為彼此的存在，就是一道最靓麗的佳景。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