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要關燈嗎？”
“随你。”
他見怪不怪地笑笑，啄一口她熱乎乎的臉頰，伸手朝床頭櫃的目标打了個響指。
然而燈沒熄滅，一曲舒緩輕柔的鋼琴純音樂從藍牙音箱蹁跹飄出，頓時把狀況之外的她吓了一跳。
“你下錯指令了？”
他隻是搖搖頭，拉開抽屜将一絲裝備攥進拳心。
“不是都想複刻初戀的感覺嗎？我打算彌補自己認真說過喜歡的人留下的遺憾……”
僅限倆人辨識清晰的旋律節拍微妙起來，竟是《告白氣球》的悅耳蜜音。
燈罩内部的點點繁星投射在斜對面的衣櫃，一對共享絨毯的相依背影略有冬夜雪峰的韻味。
照例枕肩的她捋過抱膝垂耳的蔫巴小狗滲汗的脊梁，盯着露在指尖的包裝一角忍俊不禁。
“當初是跑出去找這玩意忘了回來啊？”
“是……”
“挺有原則啊，關鍵時刻還能把控住……”
“畢竟談砸過兩次，我不能再因為自己的無能給你帶來更多麻煩了……”
“咋就無能了？你現在事業多成功，還有了程仔美馨，已經是人生赢家了……”
“可當時的我離落魄就差一步了，若再欠下風流債，這輩子過得和我爸有什麼兩樣？”
“我除了陪你磨合這方面的技術，其他一無所有。”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天使，未來我如果給不了你想要的精神依靠，至少不能在□□上乘人之危……”
她聽過他很多不幸的往事，唯獨印象中沒有見他對除了自己以外的誰示過弱，或者朝傷害自己的任何人紮過刀，隻是在一片片冷雨流淌的屋檐下，拼命嗅探夢裡缥缈如煙的家與愛的味道。
身上單薄的皮毛淋濕脫落，疲倦不堪的腿腳疤痕重重疊疊，當忠誠善良的内心終于得到有别于昔日嫌棄打擊的些許溫暖，哪怕是過夜的頭頂不再遭受風吹雨打，靈魂在人世間已經堅定了駐足的方向。
零距離的親密仍然瞻前顧後，恰巧證明了他敢和董事會簽冒負面新聞免職風險的軍令狀，拒絕黃賭毒的決心不是張口就來。
這顆三觀端正的赤子之心，抗拒四周圍攻縮小的淩遲黑鐮，卻又唯恐迸裂的殘渣沾腥無辜，隻能寄希望于可觸不可及的屏障先走個形式，豈料經驗不足的大腦直接讓潛伏的酒精在半路就拐跑了。
牽起他捏得變形的手指，她對這個隐瞞數年的答案并不意外。
“這有啥不好意思說的？情到深處自然而然的反應很正常，我又不會看低你……”
“可我會……有多少人覺得我去夜店是純粹為了打工呢？”
她一下被問住了，這樣的地方不管男女，誰都很難聯想到不帶邪念的動機啊。
“雖然咱們結婚有段時間了，但初夜欠你的下半場快樂是我一直沒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所以今晚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讓我把IPO前的路演，在安全模式下重啟一遍？”
單曲循環的BGM又盤旋腦海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這首歌選為良宵金曲的寓意所在。
久沉池底的氣球緩緩升空，微微晃悠的柱體還透着縷縷熱氣。
活像一支剛剛點燃的燭台，輕盈的火苗盡現優雅的舞姿。
她壞壞地戳了戳飽滿的皮囊，不安分的舌頂隐約閃耀沐浴旭日的晶芒。
“姐，别鬧……”
“突然感覺叫你小東西不太合适了……”
他的臉幾乎羞紅得要滴水了，忍不住拍拍替她準備完畢的大腿。
“過來吧，回頭氣球漏了……”
握牢他邀請的手心，落座C位的她略顯緊張又興奮，稍微挪換了個别角度。
“要不咱倆換換位置吧？”
“不行，我要坐熱氣球上天玩……”
“真的假的？我以為你想開卡丁車……”
“那我就搭卡丁車去乘熱氣球……”
“好，我努力……”
起步的倒計時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趁機朝音箱吹了聲短哨，涓流般的伴奏漸變切換為深沉悠揚的薩克斯風格。
“小壞蛋，你又整什麼幺蛾子？”
她冷不丁俯視下來的鷹眼瞅得他發怔，依舊執着表示是在還原初夜的某些熱場元素。
“來吧，小司機，乘客已就位。我們上路！”
随着節奏分明的電台音樂，在霧凇帷幕揭開的平原高速疾馳而過的熟悉征途湧上了她的心頭。
倚靠自帶溫度的真皮座椅，輪毂行駛與引擎轟鳴的交替抛震，一陣陣白噪音似體内擴散的多巴胺噴泉，均勻拌入小火慢炖的血液，說走就走的感官旅行再度開啟。
多日未坦誠相見，他的車技一如遊戲廳初次交鋒那樣娴熟，隻是雙手操控的方向盤變成了她智能駕馭的操縱台。
眼前雖沒有眼花缭亂的賽道，超車過彎或調檔變速的酷炫漂移半分不減，偶爾撥弄幾下規律抖的儀表。
他磨盤一樣的腰船快定成雕像了，勉強撐起濕漉漉的甲闆舒卷帆。
不料桅杆驟然一頂，她仿佛誤闖暗礁般颠簸得渾身顫栗，貫穿通髓的酥麻險些把昏軟的她甩下舵台。
“姐，當心！”
他一個飛撲猛攬住打滑側墜的隊友，她徑直撞向急刹的擋風玻璃。
盡管有安全帶的雙重防護，嵌在安全氣囊上的她仍驚魂未定。
“别怕，有我呢，你可以相信賽車手！”
“咱先歇會，沒事……”
他安撫的語調沙啞了許多，擊鼓的心率也回落至木魚的慢叩。
額上溫柔的點水之吻令她平靜下來，才準備提出續戰，注意到貼附過的白皙肌膚竟烙上了模糊的印記。
“是不是磕痛你了？”
“瞧你緊張的，我沒那麼脆弱……”
“我們是一個團隊的戰友，有彼此才能有榮耀，我不會丢下任何人獨爽的……”
當年為救隊友舍棄奪冠的他也是這麼想的吧，甘願抱憾退役，但必須要對得起良心，這也是俘獲哈爾濱衆多摯友忠誠寵愛的人格魅力所在。
“你前面……還沒結束吧？”
“沒有……”
“要繼續嗎？”
他罕見地猶豫了，撓撓頭不置可否。
“咋了，又想當逃兵？”
瞬間要強的怒焰由眼神俯沖至她手持的複燃聖炬，男人的尊嚴絕不允許這柄巨器讓步認慫。
“在情場上，我孔令麒沒有搞不定的女生！”
不服氣的她正要反駁的一刹那，後知後覺自己似乎不具備争辯的資格。
釜底即将添薪的重磅時刻遲遲不揭曉，她納悶睜眼瞄去，他用濕巾耐心打掃幹淨楚河漢界的殘漬以後，轉而專注擦拭自己帶鞘的兵戈。
“你又在欲擒故縱了？”
“看情況。聽說過自相矛盾的寓言吧？”
“吾盾之堅，物莫能陷也；吾矛之利，于物無不陷也？”
“對。”
“然後呢，啥意思？”
“在實踐中領會就好了……”
搭乘熱氣球翺翔雲端的她果真産生了一種徜徉仙境的微妙氣息，輕盈的失重感從腰際蔓延周身，比能想到躺在沙灘上喝香槟打遊戲刷美劇的天堂度假更勝一籌。
他不慌不忙地反複研磨那塊敏感的禁區，準确控制熱氣球的火力拿捏風向和高度，大有孫悟空單挑天界諸神的遊刃有餘。
她拼命舉盾抵禦“四兩撥千斤”級别的攻擊，卻越戰越頹敗，刺中要害的矛鋒蠱毒柔醉，每一招都噬咬着頑抗的獵物精準蠶食。
他不肯滿足于唇齒纏綿的傾注，久違的手掌托牢貪婪吞吐的貝桃，迎合亮劍的揮舞劃切鑽碾，加上舌刀橫劈削斬，雙管齊下的化骨高潮幾乎将她蒸幹殆盡。
大腦一片空白的她擋不住來勢洶洶的贖罪施法，兩耳充斥的不知是□□旺盛的柴草迸裂，還是龍戲玉珠的汁液肆溢。
無處安放的雙手胡亂扒拉着上方光溜溜的後背，試圖撕扯記憶中多餘礙事的熊貓外套，背後布滿一道道混雜淋漓的爪痕，徒勞搖撼的泰山毫無波瀾。
折騰半宿的小惡狼終于熄滅了微微蹿蹦的馬達，直接紮進她頸窩累癱不應了。
她非常欣賞這次高質延時的路演，憐惜地揩淨這具賣力勇猛的軀體，悄悄關掉了盡職吆喝的音箱後，頗為費勁地分離開還賴在腿間的黏人精。
電量告急的思維抓住入眠前的碎片時間揣摩他留下的謎語，最終還是在清晨謝幕的浴簾後，獻己請他解答了這支卦簽。
“矛銳盾堅，必有一殘。”
“昔矛以己作鑿，覓盾之軟肋，循通觸心，此乃勝之秘籍是也。”
“今矛化身執筆，書盾之珍帛，研情磨墨，集萬千寵愛于終身。”
“矛盾共處亂世，攜手征戰沙場，方能百戰百勝。”
“原因無他，但有子伴吾左右，惟吾今生莫大幸事爾……”
仰望暖瀑飛流下的禮部侍官，雖然仍未等到夢中的八塊腹肌，可置身聆聽到玫瑰的“浪漫滿屋”升級版另類表白，又何嘗不是情感境界的美妙飛躍。
“怎麼開始古文層面的出口成章了？進步不小啊……”
“既然姓孔，就應該展現儒道風采，總不能一輩子都活在孔方兄的面具下……”
“昨晚《告白氣球》的開局鋼琴曲，是你提前彈好的吧？”
“沒錯……”
指腹摩挲烙印已淡化消退的心口，她摟住他壯實的腰杆點頭贊許。
“很有想法，我理解你的心意了。”
“首場路演的補丁設計有畫龍點睛那味了，好好策劃巴黎的項目吧，我等着應邀你的法奧之約……”
孔令麒領銜的“法奧科技城衛軍團”，分組開赴各線城市及藝術展會搜集資料，與設計院校的專業人士請教構思，尋求當前物美價廉的材料成品供應商，一切流程逐步邁入正軌。
作為此戰的主将，他多次往返法國走訪現場，找本地官員和華僑留子參謀指導，勘測繪制工程圖紙，天上地下跑腿打雜的無人機跟機器人轉悠成了蜜蜂陀螺。
外國人對這些來自東亞大陸的神兵魔将相當好奇，在全副武裝的各種記錄航拍鑽探的技術部隊周圍議論紛紛。
多數歐洲國家的基礎設施維護頻率普遍低得可怕，憑借上個世紀的大批老古董佛系承受民衆的常規消耗已是常态。
他們以為增加的公廁頂多也就是個電話亭的擺設，直到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大廳小室，僅靠外觀就足以瞪掉深邃的眼珠。
“WTF，這是中國廁所的定義嗎？！”
由于要配合施工情況不斷調整設計模型，包括根據使用環境考慮生态影響修改方案，孔令麒基本沒有停歇的時候，不是在召集設計師改稿，就是在遠程聯系建築集團溝通事宜，甚至還咨詢過田克儉油畫方面的人文曆史。
激增的工作量尚且可以分攤給下屬，告急的銀庫缺口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财務和業務部主管的算盤都撥出火星了，加上股民的日常買入，隻能供應原始物料和基本工資，想完善特色裝飾和植入人工智能，要麼另找資方，不然就自行墊付。
工期寶貴得不容耽誤，融資平台逛了很久，條件好的風投商寥寥無幾。
亦或是洽談崩塌，費力不讨好的無用功一點點磨沒了代表們的積極性。
緊要關頭，孔令麒遞上了一份救急的數據報表，堵住了中後期的預算漏洞。
“孔總，要不您再斟酌斟酌？”
“沒時間了，訂單要緊，他們還等着試工監測土壤水質那些。”
“趕緊去銀行辦手續，下午款項要保證到賬，别影響采購進度……”
長征前進的步伐雖困難重重，但不會掉隊迷路。
所過之處的荒原覆蓋了郁郁蔥蔥的綠芽，污穢的悶臭被鮮花地毯的芬芳一天天孕育取代。
剛剛結束項目階段性彙報會議的部門代表陸續離場，東叔和程蔓正交換跟前的材料讨論下一步計劃，一名不速之客的視頻通話打斷了思路。
“老孔？稀客啊，找我什麼事？”
“東子，這次的項目我是沒參與，出于咱倆多年交情的份上還是提醒你一句，排面是要用實力鋪設的，他創業曆來顧頭不顧腚的硬傷已經藏不住了。”
“目前資金的窟窿顯而易見，就他割肉喂鷹的這種自我感動行為，哄哄局外人就算了，你還慣着他，這是要丢人丢到國外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