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正給你鑄的劍完成了。
劍身是曜黑的,據說用了輕而堅韌的材質,和鏡流的劍有些相似。鞘和柄卻是象牙白的,雕琢出來的花紋裡住了薄薄一層烏金。
當拿着劍晃蕩兩下,烏金就會在陽光下反射出絲綢般的光澤,尾部明黃色的劍穗也随之搖動。
仿佛豐收的田地裡,麥浪滾滾,平安喜樂。
你腰間佩着這柄劍,身姿端正地立在師傅身邊。
面前是十幾個新來的弟子,不管男女老少,均是低頭虛心聆聽。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①
聽着師傅的經典開場白,你開始昏昏欲睡,艱難地維持站姿。
好在師傅點到為止,很快就幾句話講完了,向大家介紹你:“這位是你們的師姐,如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可以先向她請教。”
“師姐好——”弟子們向你躬身。
你馬上回神了,并在看到其中一個八字胡的老大叔,也跟着喊師姐時,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驚吓和震撼。
但你并不外顯,隻表面淡定地點頭回應。
*
這些新弟子,大多都是基礎深厚、或是天賦異禀的人。但也有那麼一兩個,跟當初的你一樣是被托關系塞進來的。
老師傅也是再一次展現了他的溫柔刀,那就是隐晦地打擊關系戶。
弟子們像螞蟻一樣在山路上吭哧吭哧跑,慢慢有人落到了後面。甚至最後一個直接一跟頭摔在地上,看樣子是力竭了。
你想起了當年和他一樣‘柔弱’的自己,也像當年的丹楓一樣,過去查看兩眼。
“你還好嗎?”你問。
“我…我……”他痛苦地呻吟一會,才慢慢擡起臉,“我不行了……”
一雙和龍尊相似的眼睛。
你猛然想起,這不就是那個海上畫的作者,志潔麼。
估計因為低着頭很沒存在感,所以之前沒看到他。
你把他扶到樹蔭下休息,又喂了一點水——你向天發誓,這絕沒有私心,隻是一個師姐該做的事情。
志潔休息好後,道:“我不合适,我不合适這裡……”
“那你跟師傅說一下退出?”你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
相談幾句後,你才得知,志潔是被長輩強塞過來的。他們不喜兒子的内向寡言,認為是這勞什子藝術陰氣太重,便希望用武藝陽氣扭轉。
至于那唯一一次陽剛硬氣的離家出走,則被認為是叛逆,也是藝術害的。
十分典型的陽剛家庭。
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聽着挺慘。
但你也不能放任他偷懶,那豈不敗壞師傅名聲。
所以折中之下,你開始勸導:“一日之計在于晨——”
“唔額——”隻聽了這一句,他就悲傷地捂住臉,“這樣靈感蓬勃的早晨,我本應坐在桌前沉浸于創作——”
他倒在地上,蠕動攀爬,仿佛一隻扭曲的蟲。
你吓得後退一步。
“我靠着關系待在這裡浪費資源,和那姓裴的有甚區别?把我斬了,也把我斬了——”
你又後退一步。
這麼癫狂了一會兒後,他下一秒又正常了,掏出副玳瑁眼鏡戴上,道:“抱歉,我又犯病了…請不要在意我……”
你感覺他貌似更想一個人待着,便先離開了。
到翌日早上,你才把志潔單獨喊出來,遞給他一些膏藥貼,“看你走路有點困難,是不是肌肉太酸痛了?用了這個可能會好一些。”
“謝謝……”志潔接受了你的好意,但并不抱什麼希望,一臉生無可戀地将膏藥撕開。
等他貼完,你提醒道:“背上最好也貼一個。”
“有點難貼,還是算了……”
“那我幫你貼吧。”你拿起最後一片,“松一下衣服。”
志潔猶豫片刻,動作遲緩地撩起衣服,你一下貼上去,啪得一聲響。
“啊,抱歉,我是不是太用力了?”你問。
“沒,沒有……”志潔側着臉道。
*
雖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你根據經驗,幫志潔緩解了一下練武中的痛苦。
離選武器還遠得很,不過僅用半月就能自己跑完一圈山路,也算是莫大的進步了。
生怕他昏厥過去,每次他休息時,你都會做他旁邊觀察。
他一邊喘氣,會一邊問你些小問題,比如‘你是長翎的女兒?’‘你在這裡練了多久呢’‘我不會耽擱你嗎?’等等,你都一一答來了。
等你們似乎熟悉了些後,就是些随意的閑談。
“你是專門規劃種植的麼?”
“隻是略懂一些。”他答,“之前是參與托蝶幻境初期開發的,有一些建築方面的不太能還原,就幹脆自己轉行幹了幾年。”
你:“托蝶幻境啊……那東西一定很難做吧?”
“是啊,團隊碰壁無數次,光一個劇本細節都卡了幾年。還好有你爹在,他見識廣,考察各種文獻把細節補全了。”
你:“我爹?”
志潔似乎很崇拜長翎,以至于這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你從他口中得知,從前的長翎并不像現在這樣低調,也是個傲氣的文人,且因強迫症而偏執又暴躁。隻要團隊的人一馬虎,就會把底稿卷起來狂敲他們的頭。
但志潔正崇拜着這樣嚴謹博學、追求完美的他。
所以他惋惜道:“若不是那些人忘恩負義、牽強附會地舉報他,他又怎會就此封筆呢……”
其實沒封筆,換了個筆名繼續寫呢。
不過這是長翎的隐私,你不準備告訴他。
你隻是好心邀請:“既然你這麼傾慕他,那要來我們院裡作客嗎?”
“這這這不好吧……”志潔莫名其妙地臉紅了,“怎麼能直接見家長呢?”
你:“?”
……不是吧。
你生起一種微妙的預感。
*
雖然後來你為了避嫌,不再那麼關注他,但那預感還是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