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大手托着他的腰,穩穩地将他拉住。葉北遊覺得自己的臉距離坑坑窪窪的地面大約隻有一個拳頭的高度。
他看到了男人的休閑鞋,某個專門做運動鞋的品牌的高定款,時裝鞋的造型、運動鞋的工藝。那男人不喜歡真正的運動鞋,出門度假一般都會選這個牌子的鞋。
身體随即落入一個懷抱。葉北遊聞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是海鹽和雪松的味道,是他曾經日日夜夜習以為常的味道。
可是在下着雨的那一天,冷漠地把協議書甩在自己面前讓自己簽字的男人身上,也同樣是這個味道。
葉北遊的心狠狠抽動。幻痛再度從心髒蔓延,猶如毒素一般,随着血液流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沒事吧?”
男人的嗓音響起在耳邊,似乎比平常格外低沉。灼熱的氣息輕輕撲在臉頰上,像一隻小貓用爪子撓人心窩。
什麼鬼!靠這麼近是想幹什麼?
葉北遊奮力用最簡單的動作站直了身體,因為太過努力險些閃了腰。等他按着腰逃脫對方的懷抱,眼尖地看到對方的脖子上戴着一根銀色的項鍊。
銀色的項鍊,反射着細細碎碎的夕陽。
葉北遊看了一眼,沒看清楚藏在衣服裡面的吊墜,便沒有過多在意。龍心怡先他一步向成知遠道謝,他也跟着說了聲謝謝。
真要摔一下還是挺疼的,搞不好還會破相。就事論事,他真心感謝成知遠的這次人道主義幫助。
登記身份信息、核對潛水資格的時候,直升機坪的方向傳來轟鳴聲,完成了任務的直升機返航了。
成知遠像是閑談一樣說:“這麼小的島上竟然修了直升機坪,真叫人意外。”
“以防萬一。”葉北遊随口回答,“島上隻有一個診所、一名醫生,萬一遇到緊急情況,有停機坪就可以尋求直升機救援。”
他把護照還給成知遠:“好了。我們店裡有規定,還需要确認一下客人的總潛水經驗以及上一次潛水的時間和地點。這是安全責任書,請仔細閱讀後簽名。”
成知遠接過去,看也沒看直接在最後的簽名欄上簽了名字和日期,告訴葉北遊:“上一次潛水是兩年前的五月五日,在墨西哥坎昆。總經驗……127瓶。”
葉北遊不由自主地停下正在挪動鼠标的手,慢慢看向成知遠。
而成知遠也在看他。深邃的眼眸像是月光下甯靜的海面,在看不見的幽暗之中似乎隐藏着波濤洶湧。
兩年前的五月、墨西哥坎昆,正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共同潛水,也是他們為了慶祝訂婚而舉行的小蜜月。
葉北遊用力地眨着眼睛,強迫自己剔除掉背景因素,隻專注于技術問題。
“這麼說來,成先生已經差不多足足兩年沒有潛水了。這種情況是不建議直接下水的,即便您已經有超過百潛的經驗。按照潛水組織PADI[注]的官方建議,您最好能夠先在平靜水域進行至少一次複習潛水。如果有必要的話,建議聘請教練系統地為您上複習課程……”
成知遠的回答非常痛快:“好啊。那就請葉教練幫我上複習課吧。”
葉北遊立刻拒絕:“我不行。我不給人上課。我幫你安排我們店的另外一位教練。成先生可以接受英語教學吧?”
“我不想用英語上課。”成知遠一本正經地說,“女教練上一對一課程,可能也不太方便。我覺得葉教練最合适。”
葉北遊笑了起來:“謝謝你看得起,成先生。不過我沒有PADI的教練資格。這個課我真的上不了。”
成知遠沉默地看着他,看不出什麼情緒。這男人一貫這樣。
葉北遊毫不示弱地與對方對視,保持笑容自然、表情穩定。
教練資格是怎麼被吊銷的,又是為什麼沒有辦法重新考取,這男人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明知故問什麼?
不過說不定,對方貴人多忘事,早就把這回事給忘了。誰會把已經分手的前任的事記得那麼清楚?
成知遠低聲說:“他們叫你葉教練,我以為……”
“哈哈,随便叫而已。因為用中文叫‘葉店長’的話,好像有點奇怪的諧音。”葉北遊笑眯眯地将兩把房間鑰匙遞給成知遠和秘書陸淇,叫來了幫工阿蘭。
“阿蘭會帶你們去房間。晚餐是每天晚上六點到七點半,早餐是六點半到七點半。條件有限,不接受點菜,是自助餐形式,希望兩位吃得習慣。”
鑰匙被陸淇接了過去。成知遠的目光依然黏在葉北遊身上,讓他覺得有點不爽。
“當然,如果成先生住不慣,随時可以給您辦退款。我們這裡畢竟隻是剛剛開發的小島,住宿和飲食條件跟大型度假村不能比,動不動就會斷水斷電斷網。有台風,還有海盜啊、武裝分子啊時不時會來騷擾,并不安全。對了,島上還有蛇和蠍子。成先生如果有顧慮的話,我們随時可以安排船送您回主島,您當然也可以叫直升機來接您。”
葉北遊一口氣把自己可愛的小島貶低了一通,看着陸淇變了臉色,暗爽在心。
最好趕緊走吧。以那男人挑剔的性格,住下來肯定會嫌東嫌西,搞得大家都不安生。
成知遠一句話都沒回,轉身對陸淇說了句“走吧”,跟着幫工阿蘭離開前台。
葉北遊的感覺好像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點反應都沒得到,不免覺得有點沒趣,隻好寄希望于對方看到客房之後會被立刻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