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虧空太子定仇志,落騙局文龍困大獄
正月十二,林如海卧床修養了幾日後,雖口不能言,依舊比劃着強烈要求回到祠堂抄經,他不能讓女兒與太子繼續共處一室,就算多了一個滾墨壓印的侍衛也不行。
王君效無法,隻得放他去了。
林如海一走,王君效身後就多了一條小尾巴。
“師父,請喝茶,您再跟我講講什麼是五運六氣。”晴雯高捧茶盞,滿心期待地望向他。
王君效撓了撓頭,接過茶灌了一口,一臉無奈地說:“所謂五運六氣,就要用到易學之道。甲己配為土……”
晴雯聚精會神地聽着,掏出一個掌中小冊,用林姑娘送的鵝毛筆,刷刷記着筆記。
林如海走進祠堂内院,裡頭靜無人語,透過窗戶隻看到女兒黛玉唇口翕動,卻寂然無聲。
而太子殿下,一雙星眸目不轉睛地盯着黛玉的臉,兩隻手還能靈活無滞地排列膠泥字模,那手速幾乎快出殘影,隻有金剛石尾戒的光在盤中回旋遊走,仿佛太極高手在運氣行拳。
二人都極為專注,但在老父親眼中,這場景未免有些暧昧。
“咳咳。”林如海幹咳兩聲,放重了腳步走了進去。
“爹!”黛玉見到父親安好,甜甜一笑。
“表叔安好!”禛钰當即停下手裡的活計,對林如海一揖,“今天下晌就可以全部譯完。”如此哪怕不用八百裡加急,也可以在三司開印前将證據呈報上去了。
林如海要護嗓子,還不能說話,隻是點頭颔首,以表感謝,又疑惑地看向黛玉。
黛玉心領神會,解釋道:“表兄他怕我也傷了嗓子,讓我隻用氣音念讀。他能讀唇語,我核對過了,真的一字不差。”
這能力隻能用天賦異禀來形容了,林如海再次點頭。他不能用絲毫質疑的眼光去審視太子,隻能觀察女兒的面色。
但見她神态如常,并沒有絲毫的羞澀或腼腆,雙眼盡是坦然,隻是看向“王表兄”,提到“王表兄”的時候,目光中多了幾分由衷的欽佩與贊服,這也情有可原。皇太子的的确确是曠世逸才,出類拔萃。
禛钰默默注意着林如海一個人的眉眼官司,不由抿嘴偷笑。想來林禦史怕女兒系戀儲君求而無果,更怕他心懷不軌,蠢蠢欲動。
可他偏要動一動呢。
禛钰趁勢再呈長才,對林如海說:“這幾日來,我通過表叔及表妹的通譯,已經基本掌握了古琴譜所對應的文字。餘下的事,我可一力完成。辛苦表叔、表妹了,你們不妨先回去歇息,若有拿不準的,我自當請教表叔就是了。”
此話一出,果不其然黛玉看向他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景慕之色。林如海歎了一口氣,忙将女兒拉了出去。
黛玉匆匆辭過“表兄”,跟着父親走了。
禛钰的目光一路目送她的身影離開,景慕、贊佩、久處不厭,還遠遠不夠,他想要的更多,更深。
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從他的報複計劃中全身而退。
賈敏身為禦史之妻,能夠與丈夫同仇敵忾,傾家竭産恤民濟難,有她膽識過人,深明大義的一面。
身為儲君,禛钰秉公無私,為賈敏請封護國夫人,賜旌表牌坊。但他永遠也不會原諒,這個女人對他父皇的背叛,以及對他母後的愚弄。
功是功,過是過,從來不相抵。
林表妹,抱歉了,将來不折磨你十年,我枉為人子。
“章明,你數一數這本賬是不是五千三百七十八頁。”禛钰對照琴譜排完最後一張賬目表,直接問章明:“一共缺了多少頁?”
章明盤點了一刻鐘,回禀道:“隻有五千三百七十三頁,缺了五頁。”
禛钰從諸多琴譜中,狀似随意地挑了五本,一字擺在書案上,又分别翻了幾頁,攤開放着,雙手負後,慢慢踱步,一一念道:“壬午年七月,江甯織造甄家虛領五萬兩,用以撫養鹓鸾公主。丁酉年五月,甯國府賈珍原等襲父爵,挪用三萬兩銀子,賈赦賣官挪用兩萬兩銀子放貸買古董。戊戌年六月,史鼎封忠靖侯,借貸三萬兩銀子打點。乙亥年四月,孝敬上皇兩百萬兩。庚子年冬月,林如海送榮國府炭敬六千六百六十六兩六錢六厘。”這些賬目是林如海在報賬的時候特意隐瞞剔除的。
給上皇的孝敬,是絕對不能算的。其他的幾筆錢屬于親親相隐,比起總數一千六百萬兩白銀的虧空而言,這點小錢實在算不上什麼。
禛钰自然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林如海當了六年巡鹽禦史,攏共才敲了這麼點錢下去,已經算清官中的清官了。
隻是他看向那六個六的一筆炭敬,蹙着眉,無聲笑了。
“主子,你說這炭敬為何不湊個整?”章明不免疑惑,總賬中可沒有低于萬以下的項目。
禛钰拿起那冊琴譜,摩挲着上面的鮮為人知的符号,幽幽道:“六六為坤卦,至柔至順,炭敬是祈求嶽母史太君雪中送炭之意。”
“這六六之數,隻怕是林表妹全部的嫁妝銀子了。”他啪地一聲合上琴譜。